“叮铃铃——叮铃铃——”金市公安局的电话声响得异常急促,仿佛催魂夺命。
“喂!是公安局吗?!”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还没等接电话的民警回应,就开始一口气输出:“我这几天不在家,今天刚回去就发现我家老公死了!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她换了口气,继续开始机关枪似的说:“他身体健康得很,没灾没病的,更不可能自杀,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是啊,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排除自身疾病暴毙和自杀,那就他杀一种可能了呗,或是有什么仇家?
口说无凭,这些都需要去现场调查取证。
陆鸣从身后的衣架上抄起外套和警帽,五秒就收拾完毕整顿待发,敲开了副手的门,“张坤,来活了。”
陆鸣,金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以少年老成著称,当年警官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那会称之为小鲜肉也不过分,如今已经常年眉头紧锁、不苟言笑了。他向来是个沉稳冷静的人,不像别人的冷静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他自己可以顶。”
张坤是副队长,跟陆鸣的性格截然不同,总喜欢咋咋唬唬的。有个原因可能是年龄小一点,是陆鸣小两届的师弟,还不算太懂人间冷暖。
案发地点是郊区一个破旧的小区,堪称危房,位置很偏,住户很少。陆鸣和张坤到达案发地点,在人群后面就听见妇女的哭泣声。拨开人群,还没走到尸体旁边,陆鸣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女人蓬头垢面,脸上一道道泪痕,她抓着陆鸣的衣袖,用沙哑到破音的嗓子问道:“警察,你要给个说法呀!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怎么死在自己家里啊!”旁边两个小警察拖走中年妇女,女人依旧哭喊着:“老天爷!这都是报应啊!”
陆鸣微微皱眉,不断打探着四周,看人群中有没有不对劲的人,房子周围的监控等等,然而,都是徒劳。
张坤凑到陆鸣耳边悄悄地问:“陆队,发现了什么吗?”陆鸣轻轻摇了摇头。小区位置处于郊区,是个老破小,条件太差,没有监控,水泥地上又很难留下脚印,住户稀少,因而目击者就很少。这显然不利于办取证。
叶离走到跟前,对陆鸣说:“初步鉴定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一点到三点,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其他结果还得等回到实验室才能确定。”
叶离,女,“见习法医”。叶离,小家碧玉的长相,一头偏黄的长直发,常年高马尾。她的黄色头发不知道是从小营养不良,还是基因遗传。她很有特点,即便不化妆也很好看,一笑就给冷冷清清的法医实验室增添了几分色彩。奇怪的是,她不爱穿短袖,炎夏也顶多穿七分喇叭袖,日常装扮都是衬衫和黑色阔腿裤。
局里经常有人调侃她,问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来当法医,她只是笑笑回答说法医医患关系稳定。
“尸体带回局里。”陆鸣转向那个哭到即将晕倒的女人,用微弱又平静的声音道:“麻烦您也跟我们去局里一趟,配合调查。”女人已经声嘶力竭,在两个小警察的搀扶下,点了点头。
“小张,咱俩进屋看看,”陆鸣看向叶离,“叶子,你也过来。”
“好”张坤和叶离同时应声。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没有任何娱乐、消遣的高档奢饰品。唯一的就是一台几近于报废的电视。三人带着手套,张坤和叶离跟在陆鸣身后四处打探。
桌子上有半杯水,装水的杯子是一次性的纸杯。除了这杯水以外,桌子上没有其他东西。但是陆鸣看到,屋子里其他地方非常混乱:客厅的沙发上,几件衣服孤零零地躺在上面;地上有几只被压扁的啤酒易拉罐,还有被踩扁几个半截的烟头;卧室的床上有半床被子,还有一半拖在地上。值得注意的是:屋子里很少有女人用的物品。卫生间里两把牙刷,还有几根短头发。
张坤咔咔咔地一顿拍照留证,带走了一只易拉罐、一个烟头、两把牙刷、地上的几根头发、还有那半杯水。
叶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偏头看向陆鸣,“老大,这屋子里,怪渗人的……”
叶离并不是胆小的人,毕竟女孩子选择干法医这行,就意味着她在择业之初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能干这么久,就说明她能够适应这种高强度且血腥恐怖的工作环境。
这间屋子的阴险恐怖不似犯罪现场的血腥、恶心,而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气氛。
“叶子啊,这种地方不适合你这么乖的女孩待,你先回去吧,嘻嘻。”张坤插嘴道,转而色眯眯地看向陆鸣,“老大,你说是不是?”
“嗯,也好,叶子你先回去,看看这些物件里面能不能提取到指纹,还有被害人的尸体上有没有其他线索。”
叶离走后,张坤噘着嘴嘀咕道:“陆鸣,你是不是木头啊,对谁都那么冷冰冰的。”
继而,他就收到了来自陆鸣的白眼,“你抱怨个啥,走,我们去问问附近的住户。”
附近住户实在太过稀少,不过幸运的是,死者家隔壁有一户人家,一对老夫妻。
陆鸣示意让张坤去敲门,可能是觉得张坤的长相比较有喜感,相对和善一些。开门的是一位老奶奶。他们示意了证件,表明来意。
“奶奶,您好。关于您隔壁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张坤微笑道。
老人点了点头。顺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您能告诉我们一些您邻居的事吗?比如有什么生活习惯,近来接触了哪些人?”陆鸣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地问道。张坤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心想这个木头。
老人看了陆鸣一下,继而转向张坤,“隔壁那个人经常半夜回家,而且从不锁门,大概也是觉得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十几天来,家里总是传来吵架声、易拉罐掉到地上的声音,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我跟老头子受不了了,不敢惹他,打算去儿子那里过几天。”老人看向窗外,向两人勾了勾手,示意凑近点。张、陆二人相互对视,靠近了老人。“说来也巧,我们老两口子收拾了东西,准备第二天走,当天晚上,他们家又大吵起来,只听见女人说‘报应都报应到你头上,跟我半毛钱没关系’,没听到男的说话,但是听到了重重的摔门声,第二天才知道,女人夜里走了。”
陆鸣张坤二人再次对视,这时候连张坤都收起了他那放荡不羁的笑。
陆鸣:“死者经常半夜回家,还不锁门,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天夜里,老头子起夜,突然犯病倒在地上,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就想着找他们家人帮忙。谁知道我正准备敲门,看到门没锁,女人坐在沙发上,察觉了门外有人,就问是谁,我说请她帮个忙,她就出来了,出来后也没锁门。”
老人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当时我就纳闷了,这大半夜的怎么不锁门呢,我想问来着,但是好像被什么事耽搁了。”
“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因为我当时嘀咕着还剩半个月就中秋节了,老头子,唉”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三人沉默了片刻。张坤打破了这片沉寂:“奶奶啊,爷爷现在不好好的嘛,别想那么多了。” “哎呦,谢天谢地。”老人拖着长长的语调。
“那女人夜里出走,是在什么时候?”陆鸣。
“一个星期前吧,记得不太清楚了。”
“昨晚他们家有什么动静吗?”
“昨晚,没有什么其他动静,除了易拉罐掉地上的声音。”老人眼睛向下看,这是典型回忆的特征,看来老人没有说谎。
陆鸣转身向张坤,用轻微到接近唇语的声音说,“走吧。”张坤是能看懂的,转向老人:“奶奶我们就先走了,谢谢您的配合。”走到门前又转身对老人说:“爷爷一定会没事的,不用太担心了。”
两人出门走了几步,老人叫住了他们,用十分渗人的声音问道:“两位小警察,依我看那,一定是老天爷的报应来了”
陆鸣笑了一下。
“天呐!老陆你竟然笑了。”张坤不可思议,虽然两人大学就是同学,现在又是同事,认识了近数十年。但他见到陆鸣笑的次数并不多。尤其是张坤这个笑点极低的人都没发现有什么好笑的。陆鸣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笑,只是说:“小张,你相信所谓的老天爷的报应吗?”张坤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他。
陆鸣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他唯一相信的是逻辑,至于报应什么的,在他看来是个笑话。
在回警局的途中,陆鸣没有说话,而脑子里已经有了很多看法。首先,受害人是他杀,而且是仇杀,如果是谋财害命,没有人会傻到去劫一个穷鬼的财;其次,老人说的话是否属实,还是个问号,具体还需要对比女人的口供;再者,死者的死亡方式,真的只是机械性窒息吗?还有没有其他伤痕,这就靠叶离了;最后,报应,这个词出现的频率挺高的,应该注意一下。
回到市局。
“老大,死者脖子处有个针孔,其他地方没明显伤痕。脖子上有两道勒痕。”见陆鸣回来,叶离匆忙赶过来,“带回来的物品上提取的指纹均与死者一致。”
“好,辛苦了!”
“老大,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有新线索再通知你。”
“王惊雷,你去查下死者身份,社会关系。”
“老大,我查过了。”
“嗯?”陆鸣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王惊雷,和叶离同时期来的新人,两人一前一后考进市局。
“死者名叫陈好来,不是本地人,户口本上的地址是西市高区荷花镇。社会关系比较简单,近几年来到金市,没有过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王惊雷一气呵成。
很多时候,世界就是这样,没人会在意一个普通的人,直到生命的终结。若是非正常死亡,死后还会被人注意一下,只有刑警和一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的人。
死者近几年才来的金市,金市与西市相距甚远,而且死者在金市没有亲戚,那他来金市的目的是什么,赚钱?看他一贫如洗的房子,似乎不是为了赚钱。在他来金市前,在西市的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