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想法？你看我这样子是像有想法的人吗？”陆鸣故作深沉。其实他是真的没什么想法，他不像张坤那样脑子装着一千零一夜，又不像王惊雷傻乎乎的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想来他也很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
“好歹人家叶离叫你老大长老大短的，你这也太伤人心了。”张坤摆出了一脸的嫌弃，继而话锋一转，“说来，虽然咱们跟叶子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好像也没人摸清她的性格爱好，她自己也从来没表现出来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陆鸣想了想，觉得还真是的。
“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在哪我去找你吧！”张坤耸了耸肩。
“外面晃悠，”陆鸣偏头看了看周围，“快到家了。”
“那我去你家，哎呀，这个周末可把我无聊坏了。”
陆鸣笑了笑，挂了电话。
叶离，大家对这个女孩的认识仅仅是停留在她自己愿意展示出来的那部分，温柔、善解人意，甚至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天大家在凤栖路尽头的土菜馆吃饭，叶离的某些反应就有点奇怪，比如，街上那么多人，她偏偏注意到了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老人，她觉得那个老人很无助，之后又自言自语了些什么。
叶离，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她普普通通，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周围的人。陆鸣的好奇心愈发强烈。
张坤一来到陆鸣家，毫不客气地躺在沙发上，直到被陆鸣拽起来。
“老陆，你那一头秀气的长发怎么变成鸡窝啦？”张坤盯着陆鸣的头发，难以置信地问他。陆鸣平时饭可以不吃，但发型不能乱。
“我……”陆鸣勉为其难地动了动嘴，“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就挠了挠头。”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连发型都不要了？”张坤突然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你不会还在想徐慧那个疯女人吧？”
“嗯…”陆鸣点了点头。
“天呐！这都结案好几天了，证据都提交到检察院了，再过段时间就开庭了，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太单调了，所以要找找刺激？”
“我……没有。”此刻的陆鸣像是一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陆鸣又看了张坤一眼，“我今天去见了老师。”
“老师？哪个老师？”
“章老师，章锦程。”
“什么？你去见那个魔鬼老顽童章锦程干嘛？”张坤不可思议地看着陆鸣。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陆鸣挑了挑眉。
“……”张坤无奈地摇起头来，还竖起了大拇指，“行行行，大哥你厉害！”
“而且我发现了有些不对劲。”陆鸣眼睛看向窗外。
“什么？”张坤不屑道。
“我提到了十一年前何永林案，何永林三个字刚说出口，章老师就打断了我，说时间太久不记得了。我没敢看他表情，你知道的，唉。”
“就算你看了也看不出来什么，那老顽童可机灵了，”张坤也皱了皱眉，眉头又即刻舒展，“搞不好他是真忘了，他天天跟学生斗智斗勇，也不容易。想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要不哪天去看看他？”陆鸣歪头滑稽地笑了一下。
“不了不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他的某节课上我多说了几句话，罚我去后面墙上面壁。我的老脸啊！”张坤回想起来与老顽童斗智斗勇的那段时光，脸上痛苦不堪，可谓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其实他也还好，谁让你去经常去‘挑衅’他呢。”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算了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坤喝了口水，“如果老顽童是故意打断你的，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你也觉得有问题了？”陆鸣有点惊讶。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太正常，这一切似乎太简单了，就好像是即将要爆发的火山突然恢复了正常。”张坤正经起来跟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一丝不苟，“但是我不像你，我能看得清现实。”
陆鸣双手掐着眉间，一言不发。
“哎呀！都被你带偏了，我不是来讨论给叶子过生日的嘛！”张坤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叶离喜欢什么，你知道吗？”陆鸣又看向张坤。
“你不知道吗？你都不知道我会怎么知道？”张坤摆了摆手。
“那这怎么办？”
“要不，下个周末我们去海边？”
“张大爷，可真有你的！”显然，陆鸣对张坤的这个提议很满意，但是这话传到张坤耳朵里，就多了一股嘲讽的意味。
“……”张坤丢给陆鸣一个白眼，“陆大爷，您客气了。”
“等等，我再多说一句，你真不想去看看章老师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张坤噘了噘嘴，未经思考就蹦出来这几个字，“老顽童肯定也不想见到我，我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那……好吧。”陆鸣向外看了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你这是赶我走？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骑单车过来的！”张坤大叫起来。
“这样啊，那要不我送你回去？”
“走就走，好人做到底，你就顺便请我吃顿饭。”
“所以你来的真正目的，就是来蹭饭的吧！”陆鸣轻佻道。
“那你是请还是不请？”
“走，拿你没办法。”
送走了张坤，陆鸣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梦还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想象，他看到了：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喊了一声“有人吗？这是哪？”，四周传来了他的回声，忽然前方亮起了一盏灯，他渐渐看清楚了提灯人的面孔，那是个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面孔，“妈妈，是你吗？”他一边往女人的地方跑，一边被什么力量往后拽。“妈妈，我该怎么办？”女人微笑着，但不回答。紧接着，四周越来越亮，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双眼，当他放下手臂，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妈妈！”陆鸣猛然惊醒，额头上的汗珠往下落，他捂住胸口不停地颤抖。
噩梦的起点源自于内心。
陆鸣揣着粗气，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汗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沙发表面湿了一片。随后，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水，一口灌了下去，慢慢地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冰箱上面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看了许久，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人，陈好来躺在地上、徐慧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差、章锦程的有意或无意……这么简单的关系，可就是找不出破绽。
那张逐渐消瘦却始终微笑的脸出现在陆鸣的脑海中，替代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陆鸣喃喃地说：“妈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的夜里没有了绝对的宁静，汽笛声、搓麻将声、吵架声……就算你听不见，这些也都是客观存在的，还有的小青年夜里才是他们的白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天空被霓虹灯的光芒侵占，若是能见到一两颗星星，就已经是奢侈了！
早晨八点钟的市局被大家唤醒。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听听党课记记笔记之类的。
到了饭点食堂里充满生气，不过绝大部分的声音是来自对食堂的吐槽。
四个人组成的小团体围着一张小方桌，有说有笑。
张坤给陆鸣使了个眼色，陆鸣立刻反应过来，看向斜对面的叶离，“叶离，这个周末你有什么事吗？”
“周末？不加班的话应该没事儿。”叶离不解地看向他，试探道，“怎么了吗？不会是要我做苦力吧？”
“怎么会？”张坤永远改不掉他插嘴的习惯，尽管很多时候他一插完话就立马后悔了。陆鸣面不改色地推了他一下，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对叶离说：“我们想着，周末去海边，前几天不是你生日嘛，大家都在忙案子，就忘了，所以现在给你补过一个。”
“啊？”叶离满脸惊讶，像是一个受惊的小白兔，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生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年一次，错过了今年的还有明年呢。”
“叶子啊，你咋这么懂事呢！生日一年才一次哎！”张坤又没忍住。
“而且这是你来市局的第一个生日。”陆鸣也笑了笑。
“叶子姐，你就不要拒绝了，你看看我，就没这待遇，唉！”半天没吭声的王惊雷委屈道。
“谁让你生日在进局里的前一天呢，到明年还不一定记得，小雷子你真惨！”张坤无情地嘲笑起来。
“张副，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王惊雷很无奈。
“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叶离的眼睛里充满喜悦和激动，发自心底地感到温暖。从小到大，她的生日有谁记得呢？
“哎呀，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市局食堂，一张方桌，四个青年，本是四个毫不相干的人，由于缘分让他们再此相遇，彼此了解，甚至已经悄悄地慢慢地走进了对方心中，后知后觉。
接下来的一周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期盼已久的周末顺利到来，没有加班，没有烦人的案件，仅有一颗面向朝阳的心。
海边，海风轻抚着脸颊，带着丝丝海水的气息。
叶离的高马尾在风中飘扬，连背影都发亮。陆鸣的秀发在凌乱地飞舞着，他也无所谓发型了，毕竟这般轻松可遇而不可求。王惊雷的寸头纹丝不动。张坤……像个二百五。
“老陆，你的头发又变成了鸡窝哟！”张坤看了看陆鸣的头发，摆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切，无所谓。”陆鸣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
海边自然不止他们四个，还有其他来游玩的人。
不远处，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子，坐在沙滩上，有说有笑地玩着游戏，小孩子一会跑到爸爸的肩上、一会又跑到妈妈的怀里。看上去，很幸福。
叶离和陆鸣同时看得入了神，完全听不见一旁张坤的呼喊声，直到张坤的两只手同时拍在两人的肩膀上。
“你干嘛？”陆鸣被吓得一惊。
“我还想问问你俩干嘛嘞！一直盯着人家看，连眼都不眨一下，人家家长还以为你俩想拐卖儿童呢！”张坤气急败坏起来。
“别人一家三口看上去还挺幸福的。”王惊雷默默地说了一句。随后收到了张坤的白眼，“你闭嘴！”
“哦！”
“……”
“张副队，你干嘛老欺负小雷子啊？”叶离拍了拍王惊雷，转向张坤。
“冤枉啊！我没欺负他呀！”
“老大，你给评评理。”叶离俏皮地看向陆鸣。
“我们把话语权交给当事人王惊雷同学。”陆鸣也幽默起来。
随即，王惊雷接收到了三个人炙热的目光，竟然变得结巴起来：“叶…叶子姐，我，我该怎么说？”
“让老大给你做主去。”
王惊雷被大家逗得面红耳赤。陆鸣拍了拍张坤的肩膀，“张大爷，以后别这么欺负小雷子了。”话刚说完，自己噗嗤一笑，大概是在想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
“哪是我欺负他呀！明明就是你们在欺负我。”张坤委屈起来。
“哈哈哈”一阵阵脆铃似的笑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雷子，作为赔礼道歉，我请你喝饮料吧！”张坤动了下坏脑筋，连推带拖地弄走了王惊雷，“走，你去选最贵的，你看张副够意思吧！”随后又转头向陆鸣使了个眼色，此时陆鸣的内心就像一团浆糊。
陆鸣和叶离两人坐在沙滩上，看着原本平静的海面在风的推动下荡起层层涟漪，在阳光的作用下闪烁诱人。
“叶离，你最想去看什么？”陆鸣偏头看向叶离，额头的头发被风吹散，他的狐狸眼完全展现出来。叶离也转过来看向他，再次四目对视，不过这次谁都没有逃避对方的目光。
“我最想看海，现在已经实现了。我还想看海上的夜空，一定能看到许多星星。哎，听说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要是活着的人一个忘了他，星星的光芒就会弱一点，要是有一天他被所有人遗忘了，这颗星星就不在发光了。陆鸣，你信吗？”
“信！”陆鸣想着，他妈妈变成的那颗星大概永远都不会熄灭。
“我还想看山，看完海就去看山吧！”叶离笑得很甜，她最喜欢陆鸣的眼睛了，这次可以看得够，还是这么近，看得这么清晰。但是陆鸣的眼睛对她来说，怎么看都看不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