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胡海成报案那天是11月5号，往前推个两三天就是11月2号和11月3号。吴奇和王惊雷，又找来两个人帮忙，一人负责一个时间段。几个人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屏幕，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崩溃到极致。月台上火车停下的十几分钟，有多少人上车，多少人下车，还好他们只要盯着下车的人，但是从人下车到完全出站，一波又一波。关键是不能快进，万一快进了几分钟，偏偏人就在那几分钟里面，那就很难受了。
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几个人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王惊雷开始打瞌睡了，头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一样。
吴奇推了他一把：“嗨，伙计，别睡了，吃饭去了。”
“啊？什么？”王惊雷顶着笨重的脑袋，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吴奇凑过去，提高了音量：“我说，该吃饭了。”
王惊雷的头像是七八月份下午两点钟被烈阳晒焉的花一样，吴奇又拍了他一下，“走，吃饭去。”
“哦，吃饭了。”王惊雷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旁边的两个警察忍不住笑，王惊雷瞪了他俩一眼，两人对视一下，又把笑憋回去了。
市局餐厅，王惊雷和吴奇面对面坐着，吃着并不可口的饭菜。
王惊雷嘀嘀咕咕地开始抱怨起来：“我本来以为当警察是拿着枪出去抓人，很风光的样子，没想到是坐在电脑前查监控。”
吴奇反应倒是很平常：“没办法，啥都得干。对了，老大咋把你也叫过来查监控了，我看你们关系很好，还以为不会让你来干这种苦力。”
王惊雷：“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陆队和张副队人还是很好的。”
“唉，苦了我们的眼睛。”吴奇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不过，感觉你蛮幸运的，我还挺想和他俩做朋友的。”
王惊雷瞪大了眼睛：“为啥？”
吴奇笑道：“近朱者赤呗，毕竟他们那么厉害，我跟着也想学点本身。”
王惊雷：“原来是这样，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吴奇：“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嘿嘿。”王惊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饭后，王惊雷和吴奇又坐在屏幕前，王惊雷是真的很困，但是他又不愿意去睡觉，无奈之下只好冲了两袋速溶咖啡，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两双依旧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像是贪婪的猎人躲在草丛中等待最好的捕猎时机。期间，他们也发现几个摔倒的人，只可惜这些人摔倒后又自己爬起来了。
“小王，你快看！”吴奇突然猛地拍了一下王惊雷的后背。这一拍让王惊雷彻底清醒了，迅速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到眼睛距屏幕十公分的位置。
11月2号晚上七点十五分，一辆高铁停在自己的轨道上，车上的人下车，车下等候的人上车，十分钟后，高铁启动。在这期间，下车的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出站的方向走，人群中有个人忽然不走了，扶着旁边的柱子，一两分钟后顺着柱子倒了下去。有一群人围过来看，但是没人伸手，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抱起老人朝出站的方向走，一直出了火车站。
这个人是个男性，穿一身黑，斜挎一个棕色皮包，价值不菲。但是仔细看，这个人走路有点跛脚，可能是抱着一个人走路的缘故。倒回去看，从他出现在监控中到走到老人身边，一步，两步，总共走了两步路，这看不出来什么。
“把这段监控录像调出来。”吴奇对身旁的一个警察说，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拷进这个U盘里。”
很快，录像就待进了U盘里。
吴奇看向王惊雷：“你去送给陆队，还是我去送？”
王惊雷倒是很会成人之美：“我都行。你不是想‘近朱者赤’嘛，你去送吧。”
吴奇会意地一笑，就转身走了。王惊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至吴奇出门消失不见，仿佛才松了一口气。他虽然面相老实，可他并不傻，毕竟是凭本事进入市局的人，他也清楚老大叫他来“帮助”吴奇的用意。
“陆队，监控录像找到了，在这只U盘里。”吴奇走进陆鸣办公室，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将U盘递了过去。
陆鸣接过U盘，插进电脑里，但没急着看。反倒是笑着对吴奇说：“辛苦了，等破案了请你吃饭。”
吴奇心里咯噔了一下，出乎意料，随后也跟着笑道：“陆队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工作，应该的。”
“现在没事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陆鸣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动地看着他，看到他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张口的样子，陆鸣才反应过来，“哦对，U盘给你，我给忘了。”
陆鸣将监控录像拖到桌面，拔出U盘递给了吴奇。
吴奇：“嘿嘿，谢谢陆队，主要是陆鸣还有其他东西。我先回去了。”
陆鸣：“嗯。”
就在吴奇去找陆鸣的时候，张坤去了监控室，把除了王惊雷之外的人全部支开，在监控中看着陆鸣办公室的一举一动。张坤不说理由，王惊雷自然是不敢多问的，只好跟着看那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监控，心里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下班后，叶离在陆鸣办公室门外等候，不巧的是张坤先出来的，张坤又摆出他那张欠揍的嘴脸，“啧啧啧，什么时候才有人来等我呀？”
“张副队，改天给你介绍个又帅又有钱的男孩子！”叶离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撇了撇嘴。
“咳！叶子你这是跟谁学的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陆鸣那个混蛋你说！”张坤急忙扭头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气急败坏道。
“什么陆鸣那个混蛋？张孙子你胆子大了不少。”陆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略微尴尬道，还好有个话题可转移，“把王惊雷叫着，去老地方。”
张坤：“……”
说巧不巧，正好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王惊雷，张坤向他招了招手，“小雷子，这边。”
王惊雷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老地方，凤栖路尽头的土菜馆，从没变过的座位，几个人相对而坐。赵老板今天生意很好，自然是顾不上跟他们闲聊了，就连点菜也是临时来兼职的大学生。
张坤习惯性地端着水杯，搭在嘴边却又不喝，好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放下水杯，盯了陆鸣几秒，缓缓开口，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会怀疑吴奇？”
王惊雷并没有感到惊讶，叹了口气。
“什么？”叶离大吃一惊，继而意识到这是公共场所，声音恢复了正常，“陆鸣你，怀疑吴奇？可是，为……为什么呀？”
陆鸣的反应很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感到一丝恐惧，“哎呀，什么叫怀疑，多难听，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做事不太好。”
叶离看了一眼张坤，正好对上张坤的眼神，张坤的表情像是在说，“我也没办法。”
陆鸣忽然话锋一转，脸冷了下来，目光落在面前的水杯上，“你们想想看，为什么我们当时接到电话后赶去现场，就一定认为死者是被杀之后抛尸，而不是死者自己走到那突发心脏病死了呢？”
张坤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那个胡海成的证言和叶离判断的死亡时间结合起来推断的吗？”
陆鸣依旧盯着面前的那杯水：“那在这之前呢？”
“在这之前？什么意思？”张坤感到疑惑。王惊雷的脸上也大写着“为什么”三个字。叶离的脸上却是没有波澜。
“是有人在暗示我们，死者是被杀。”陆鸣抬起头，眼神依次从三个人的脸上掠过。
“所以你就认为这个人是打电话通知我们的吴奇？”张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也太搞笑了吧，你不是只相信逻辑吗？现在这么开始相信直觉了？”
“随你怎么想。”陆鸣无所谓道。
恍惚之中，叶离觉得陆鸣这个人深不可测，不像深渊那般恐怖，却像黎明到来前的黑夜一般神秘。叶离冷漠突然地问道：“目前为止，已经查到多少信息了？”
张坤和王惊雷有点吃惊，看了叶离一眼。张坤：“叶子，你怎么开始关注案情了？你以前不都从不过问的吗？”
“叶子姐，你……”王惊雷欲言又止。
陆鸣却没觉得奇怪，在他看来，叶离如果什么都不问那就是真的不正常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觉得这次的情节有些恶劣，所以想尽快找出凶手，不，抛尸者。”叶离偏头看了一眼外面。
凤栖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如果站在几十米的高处俯瞰，凤栖路每天的风景都是一副一模一样的画，若是站在路的这头看向那头，才会发现构成画的每一个元素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下一秒的风不再是这一秒的风了，前一秒站在某处的人，这一秒早已不见了去向。
偌大的世界少了任何人或物，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可如果世界只有两个人，少了其中一个，还有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