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太太……”叶离停顿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湿热，避而不答何永春的问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她，哼，总有人觉得她很高尚，说不定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面对何永春的嘲讽，叶离并没有愤怒，反而是很平静地说，“不是让你别说废话吗？”
“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少只眼，无所谓的。”何永春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是徒劳。
叶离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徐震是谁？”
“刚才不是说了吗？一个死了很久的人……”何永春不剩多少力气了，声音很弱。
“你既然知道自己快死了，什么人还值得你为他保守秘密？嗯？”叶离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他啊？他可的确是个好人呐！你别问我他是谁，我也不认识，说不定你认识呢？”何永春忽然大笑起来，“你自己去查啊，你不是在警局工作吗？”
叶离的心突然被撞了一下，“你……”
“那天在警局撞了我的人，是你吧？叶离……”何永春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痛苦的呻吟，尽管忍受着被折断三根手指之痛。
“你在说什么？”叶离一边惊讶，一边慢慢地从包里拿出那支氰化钾试剂。
“那天我就觉得你有点熟悉，可惜想不起来，直到现在，很明显你是为老太太报仇来的，仔细想想，不难猜出是你，尽管我们多年没见了……哈哈哈”何永春又大笑起来，“你还在我身上装了东西对不对，不然怎么找到我的？你看，我猜的对吗？”
“对……”叶离打开手电筒，让光正对着何永春的脸。何永春应该是很久没见到光了，本能性地把头向胸口抵。
“我再说一句，死了的人就是死了，就算给他们报了仇，他们也没办法复活。叶离，你该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了。”何永春终于说了几句人话。
叶离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死了的人也是需要活人来还他们公平的，不然其他活着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生存呢？”
“你一点都没变，”何永春此刻像个大哥哥一般，“对了，那些钱我是没命花了，你拿去吧，逢年过节记得给我少点纸钱，老太太的坟也拜托你了……”
“这钱沾了灰，我不要。”叶离瞳孔骤缩，上前一步，一针扎进何永春的颈动脉。
何永春被捆绑的身体在地上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
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抚养长大，每一秒都异常艰辛；而拿走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的性命，却仅仅是片刻的事。
本以为杀了何永春，一切就都结束了。可现在看来，似乎才刚刚开始……
叶离眉头深皱，打量着四周冰冷的墙壁，忽然发觉这个地下室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囚笼，何永春又何尝不是被关在里面的犯人？
叶离活动了几下各部位的关节，把现场细细地探查了一遍，确保没留下任何痕迹后，又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和围巾，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地下室已经是凌晨了，来的时候竟然忘了计划怎么回去。叶离无奈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只能等天亮了。
叶离出来后，并没有发现旁边树丛里的吴奇。吴奇看见叶离完好无损地出来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刚才没进去。
叶离离开后，吴奇随即走进了这栋叫人心底发颤的楼。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吴奇走遍了地面上的三层楼，每个角落都没漏。当然，什么也没发现。紧接着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台阶，每下一个台阶，心就往下沉一截。此时他竟有点佩服叶离，一个姑娘家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她不害怕吗？
下到最后一阶，一脚踩到了那只易拉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封闭的地下室里似乎能感受到余音绕梁的“韵味”。
什么破玩意？吴奇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想一脚把这破易拉罐踢到十米开外。
被这易拉罐吓了一番的缘故，吴奇在地下室里每落脚之前都要蹚水一般地试探一下，尽管这小手电筒有着类似萤火虫的光。
脚下好像是棉花一样的东西，蹲下一看，竟然是一床棉被，这里有人住？吴奇的心再次向下沉了一截。紧接着转身向反方向走，很不幸，又踢到了一只易拉罐。
吴奇：“你大爷……”
走一步转头看看左右后三方，不知不觉地走到对面的墙壁，又踢到了什么？
蹲下去，手电筒照着脚的前方，失去重心地往后一坐，这里怎么会有具被捆绑的尸体？
吴奇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处，想要平静一下急速跳动的心脏，不断地深呼吸，尽可能地用最短的时间调整过来。
拿着手电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光从尸体的腿部上移，一直到脸。
这个人是，何永春？
何永春怎么死了？
是叶离吗？
还有，何永春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刚竣工的别墅。
吴奇又把何永春躺在地上的尸体从头到脚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灯光下移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三只被折断的手指上。他虽然见得尸体多了，但每次见到死者不同的遇害方式、不同的伤口，都免不了一阵叹息，感叹一个人本不该被剥夺的生命。
他不能移动尸体，但也能看出来何永春是中毒而死，只是看不到脖子上微小的针孔。
看到何永春是中毒而死的，手放在鼻子下没接触的位置，还能感受到一丝丝余温，吴奇就确定了他是叶离杀的。
叶离，吴奇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这个姑娘真不简单，柔弱的皮囊之下竟藏着一颗豺狼的心。和平时在局里小白兔一样的外表截然相反，不过，跟那位朋友口中的叶离倒是有一丝微妙的相似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极其淡薄的血腥味。
吴奇把尸体拍了照片，又仔细地查看了这间底下室，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后，就离开了。
他不得不佩服叶离缜密的心思，滴水不漏地处理了一个案发现场。
有多少踏上归途的行人，又迷失在黑夜里？抬头仰望夜空，想要寻找那指引方向的北极星，无奈夜太黑、云太厚，最终只能被黑暗吞噬，无影无踪。
叶离在路边慢慢地走着，尽可能地靠近树丛，不过就算被监控拍到也没关系，留下脚印也没关系，怎么也不可能查到她头上。况且，也许等到何永春尸体腐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已经死了。
叶离见到这片土地有些软，脑子闪出一道灵光，在土地上重重地踩了一脚，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脚印。看着这个完美的脚印，不禁一笑。
她可不会像那个嫌疑人朱俊峰一样傻，还真以为埋尸警方就找不到了？叶离想到这里，在心底无情地嘲笑了一番。当然她也不会去伪造何永春自杀的现场，那样就太没意思了，如果有一天这畜生的尸体有幸被发现了，可能还会有人感到一丝欣慰，还能让他人感觉到天理和报应是存在的。
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叶离索性坐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看着对面依旧亮着灯的工地，工人们已经歇息了。这些人为了生存流汗流血，却还有的人明明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还不满足，总想着追求一些刺激，顺便去试探试探法律。
吴奇忐忑不安地走出大楼，走向停车的地点，打开车门进了去。给微信里一个备注叫大哥的人编辑了一条信息：哥，见个面。盯着屏幕好长一段时间，大脑里在犹豫着发还是不发。终于，吸了一口气，点了“发送”。就在信息发过去的下一秒，吴奇还没吐出刚才吸进肺里的那口气，那位叫“大哥”的好友回了一条信息，“好，晚上六点老地方。”
吴奇此刻就像是站在一片布满了雷的地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炸得消失。人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可一旦好奇过了头，就像踩进了雷区一样，后悔莫及。吴奇要是不跟叶离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也就不会知道这件破事，大哥就更不会知道了。可惜了，一切都是已然存在的状态，改变不了。
夜色渐浅，新的一天来了。路上渐渐有了车辆。叶离打了一辆出租车去离家稍远的地方，在那里下车可以避开监控，再从小路绕回家，神不知鬼不觉。冬季的夜里可不是一般地难熬，更何况是在户外。刚上车那一瞬间，一阵暖气迎面吹来，竟然感觉到一阵家的气息。叶离任由暖气吹向她那张仅有眼睛露在外面的脸，把一切的疑问都抛诸脑后，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见到叶离走后，后方的吴奇也开车离开。
同个时间段，另一边去金大找朱俊峰的张坤和王惊雷也是马不停蹄地工作。
傍晚，金大校园里，热闹的人群中充满了欢声笑语。操场上满是运动的人，偌大的操场的容纳量也都趋于饱和了。小路上、池塘边、花园里，情侣居多，卿卿我我，沉浸在二人世界中，丝毫不在乎路过的人的眼光。教学楼和图书馆灯火通明，学习的人亦不少，站在外面就能听到从里传出来的读书声。
少了一个宋玉琦，谁也不会在意，这个校园依旧正常运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