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长的冬季夜晚，总能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次日，太阳升起，市局又进入日复一日的运转状态。
当然，叶离是按时来上班了，精神状态看上去稍显疲惫，要是别人问起，说昨天夜里失眠就可以了。
吴奇倒是没什么不正常的生理反应，只是一想到叶离，就觉得怪怪的，晚上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开口。算了，先把陆队交代的事办好再说吧！
陆鸣联系法院的人，确定朱俊峰是否法院实习，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传讯朱俊峰。
过了一会儿，朱俊峰来到市局，张坤“迎接”的他。幸好王惊雷不在，否则说不定会先把他打一顿。
张坤带着朱俊峰先行前往审讯室，陆鸣随后赶到。
陆鸣一进门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朱俊峰是坐在椅子上的，但也能看得出他的个子很高。抛开宋玉琦的案件不说，单从面相上看，他倒是生了一副乖学生的模样。陆鸣坐到他对面，冲他微微一笑。张坤按开录音笔，朝旁边的警察点了下头，示意他记笔录。
陆鸣迅速收起浅笑，“先说下个人信息。”
朱俊峰眼睛瞥了一眼陆鸣，然后看向地上，“我叫朱俊峰，金市人，现在金大大三学生……”
朱俊峰讲了一连串的信息，都在陆鸣等人的掌握之中，不出意料之外，他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
陆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父亲呢？”
朱俊峰整个身体一颤，抬起头来看着陆鸣，眼神里有一丝惶恐，半晌才说，“不，不知道。”
“嗯？”陆鸣故作惊讶，“你不知道你父亲？”
朱俊峰支支吾吾地嗯了几声，眼神闪躲。
张坤也配合起来，“这么奇妙？”
陆鸣象征性地一笑，继而严肃起来，“宋玉琦，你认识吧？”
“啊，认…认识，怎么了？”朱俊峰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怎么？坐立不安了？”陆鸣轻佻地一笑。
“你在说什么啊？”朱俊峰突然叫道。
“你是一个星期前去法院实习的吧？”陆鸣对他的大叫不以为意，“你在法院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宋玉琦？”
朱俊峰的面部肌肉逐渐趋于僵硬，“没有啊！你们叫我来到底是干什么！”
“哦，”陆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知道她已经遇害了吗？”
朱俊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一只手扶住了桌子，手背上绷起的静脉清晰可见。
“你慢点。”张坤嘲讽地一笑。
陆鸣的眼睛像一台摄像机，迅速地记录下了他这一系列反应：“你和宋玉琦有什么交集？想好再回答。”后面这五个字咬得很紧。
朱俊峰试图看向陆鸣的眼睛，但视线刚一对上，他就立刻回避。
“前段时间，有个项目，需要金融方面的知识指导，就找了宋玉琦。”宋玉琦三个字，朱俊峰很快带过，又结结巴巴地补了一句，“因为她是她们专业的第一名。”
“这样啊，”陆鸣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随后语气立刻变得咄咄逼人，“宋玉琦死了你很清楚地知道，对不对？因为杀死她的人正是你，对不对？你对她进行了侵害，对不对？而她之所以会上当，也是因为你勾结了某些人设计的圈套。我说中哪一个了？”
陆鸣说话期间，朱俊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想要辩驳，可惜陆鸣压根不给他张口的机会，直到陆鸣停下来，他却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了。
张坤有些震惊地看了陆鸣一眼，因为他从未见过陆鸣用这种方式审讯过人。
朱俊峰变得语无伦次，伸着手颤巍巍地指着陆鸣，“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告诉你，你这小警察最好别惹我。”
陆鸣黑着脸，语气愈发咄咄逼人起来：“怎么？你还是个学生，你能拿我怎么样？还是让你母亲起诉我？又或者，找你爸来弄我？”
朱俊峰一下子跳起来，刚才指着陆鸣的手拍向桌子，又指向陆鸣的眉心，“你知道我爸是谁？”
陆鸣挑了一下眉，眼睛微眯，嘴角轻轻上扬，声音带着一丝挑逗，“你爸是谁啊？”
“我爸是……”朱俊峰立刻收住接下来要说的话，慢慢地坐了下来，“你在套我的话？”
“我这小警察哪敢套您话？”陆鸣脸上的笑越来越明显，声音也越来越轻佻，像是放荡不羁的富家公子在勾搭女孩子，“我怕你爸来整我。”
张坤心里一阵惋惜，差一点就套出结果了。不过他是从心底佩服陆鸣，能够把情绪控制得收放自如。
陆鸣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冷若冰霜地盯着朱俊峰，“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你爸是谁吗？”
朱俊峰没有逃避尖锐的目光，但也不说话，像是两只饿狼为了同一个猎物而盯着彼此。
“坦白从宽，”张坤试图调节一下气氛，然而无果。
“宋玉琦，她哪里惹了你？”陆鸣犀利的目光渐渐松弛下来，多出了几分怜悯。
朱俊峰见陆鸣收回了渗人的眼神和刺耳的话语，慢慢地也放松下来，“你的意思就认定是我杀了宋玉琦？”
陆鸣感到好笑，“难道不是吗？”
“哦？现在警察办案都不讲证据了吗？”朱俊峰冲着陆鸣挑了下眉，手撑着下巴。
“你以为我们没找到证据？你是不是傻？”陆鸣不屑地一笑，“查宋玉琦的通讯记录，很快不就出来了？家教，翠林花园。你也不太傻，还知道埋尸，处理脚印。不过你真当我们警察是废物吗？”
朱俊峰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他竟然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只是记得脑子一热……
“我要请律师！你们把我妈找来！”朱俊峰突然失控，冲着陆鸣张坤大吼。
张坤凑到陆鸣耳边，“怎么办？”
陆鸣耸了耸肩，“本来打算去见一见你母亲，现在看来我省了趟油钱。张坤，去联系朱丽。”
张坤应声。
陆鸣：“你不是学法的吗？难道不知道自首可以从轻处罚吗？”
朱俊峰自嘲地一笑，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就算我承认了，这群喽啰能拿我怎么样？
陆鸣把话题转移到宋玉琦身上，“你知道宋玉琦的家庭背景吗？”
朱俊峰感到有些意外，“听说过，据说挺可怜的。”
陆鸣：“一个小女孩不到十岁就开始为生存担忧，拖着一个比她人还要大的袋子在火车站捡瓶子。你没感受过那种明天就可能被饿死的感觉吧？”
朱俊峰的眼神有些恍惚，闭口不言。
陆鸣注意到他的一些细微的情感变化，继续道，“一个小女孩的父亲常年卧病在床，母亲是赌鬼，她成为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在同龄人中是一个‘人嫌狗憎’的存在。你能感受到那种无助吗？”
“且抛开你父亲是谁不说，你母亲是一位律师，你从小到大肯定不会把时间花在考虑怎么赚钱上，你身边也应该有很多朋友，没人会在背后谈论你母亲是个赌鬼。”陆鸣露出一抹不被察觉笑。
“不，不是这样的！”刚才冷静下来的朱俊峰又返回“癫狂”状态，眼睛瞪得很大，白色的眼珠被爬满了血丝，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沙哑，“他们经常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杂种，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时候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陆鸣没有接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张通红的脸。
“那群喽啰也配说我？他们的爹能高贵到哪去？”朱俊峰开始大笑，“我要逃离那个讨厌的圈子，所以我拼命地学习，考上了金大。我恨那群同龄的畜生，我恨朱丽，我恨那个男的，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反胃。”
“所以你把这些恨都撒到了宋玉琦的身上？”陆鸣此刻十分反感对面这个人，人畜无害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变态的心，“相较于她，你幸运不少吧？”
朱俊峰发尖都在颤抖，上下牙齿不断地摩擦，“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宋玉琦，她怎么能长得那么漂亮呢？我开始打听她的消息，试图约她，我说我可以给她很多钱，谁知道她都不用正眼看我……”
陆鸣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恶心，“钱不是一切，你不知道吗？钱可以一个人的自尊吗？所以你就设计骗了她，侵犯了她，最后还杀了她？”
“对，是我杀了她！”朱俊峰不停地颤抖，咬牙切齿道。
陆鸣冲记笔录的警察会心一笑。很好，收网。可惜王惊雷没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那个贱人，我本来不想杀她的，可是她挑衅我，对我说教，教训我，她也配？惹了我的人都得死！”朱俊峰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把最重要的说出来了，完全沉浸在自己那满腔仇恨之中。
陆鸣本就对他反感，现在证据到手，根本不想听他那些所谓的“恨”。但是他在说，陆鸣不想听，声音也传进了耳朵里。对于朱俊峰的风言风语，陆鸣只觉得好搞笑，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陆鸣拿起录音笔，接过笔录，从口袋套出手铐，走到朱俊峰面前，手铐发出清脆的一声，这才使朱俊峰清醒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失忆了？别急，在这多呆一会。”陆鸣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审讯室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任凭朱俊峰怎么破口大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