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到了市局。虽然四十多岁了，脸上却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朱俊峰跟她长得很像。
陆鸣还没出来之前，张坤接待的她。
朱丽板着张脸，迎面扑来一股职业气息。“当事人呢？”
张坤也板着脸，“审讯室里。”
就在张坤刚说完话，陆鸣走了过来，“这位就是朱丽女士吧？”
朱丽看了一眼陆鸣，觉得陆鸣比张坤看起来顺眼，就勉为其难地一笑，“是我，请问我可以见当事人了吗？”
陆鸣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自己的孩子，当事人当事人地叫，不会显得太冷淡了吗？”
朱丽收回笑意，这才发觉与他对话的青年不像外表看上去这么让人舒服，“工作时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陆鸣脸上依然带着笑，“坐，咱们先聊聊其他的。”
朱丽目光落在陆鸣脸上，心想这年轻人要干什么？
张坤走到陆鸣身旁坐下，用余光打量着朱丽。
陆鸣：“朱律师时间应该很紧张，我就开门见山了，朱俊峰已经认罪了。”
“什么？”张坤和朱丽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朱丽满是怀疑地看着陆鸣，“他认罪了？他犯了什么事？”
陆鸣：“你不知道？也是，你们母子二人平时没多少交流吧。”
朱丽有些恼火，“现在的警察办公的时候怎么变得这么儿戏了？朱俊峰他犯了什么事？”
陆鸣胳膊肘抵了张坤一下。张坤立马反应过来，“简单地概括一下，强奸女同学后灭口埋尸。”
朱丽脸色变得煞白，缓了一小会，脸上才慢慢恢复一点血色，“你们，说的是真的？”
张坤坦荡地一笑，“人民警察办公的时候会说假话吗？”
朱丽没有吭声，脑子里已经在盘算着什么了。
陆鸣又补了一句，“他刚才亲口认罪了。不过我还有个困惑的地方想请教一下朱律师。”
朱丽立刻警惕起来，“什么事？”
陆鸣不以为意道：“审讯期间，朱俊峰好像是说漏了点什么，不小心说到了他父亲。”
朱丽的心咯噔一下，这畜生不会说漏了什么吧？“有什么问题吗？”
陆鸣很配合地摇了摇头，“但是我们查不到他父亲的消息，这个……”
朱丽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怎么？儿子杀了人，还得把家里祖坟都给扒出来？”
陆鸣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上去这么高冷的人，会说出这么让人难以下接的话，于是只好看了看张坤，张坤也是一愣一愣的，脸上大写一个字“服”。
朱丽：“请问我现在能去见朱俊峰了吗？”
陆鸣：“可以，张坤带她去。”
张坤不情愿地走在前面，朱丽紧跟其后，带着一些趾高气昂的感觉。
就在陆鸣离开的这段时间，朱俊峰一直大喊大叫，直到听到开门声才慢慢停下来。一见到朱丽走进来，瞬间安静了。
朱丽恨铁不成钢地微眯着眼看着他，朱俊峰的眼神闪躲，结结巴巴地道：“你…救我，一定要救我，找……”
“闭嘴！”朱丽冷喝一声，“你这畜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朱俊峰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我克制不住，你知道的！”
“克制不住？你还能再“争气”一点吗？”朱丽不想看到他那副模样，索性转了头，“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妈，我错了，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是你亲儿子啊，妈！”
朱俊峰哭喊着，而朱丽只觉得面前的人是个废物，她丝毫不为之触动。朱丽转身准备走，朱俊峰狗急跳墙一般从椅子上摔落下来。
朱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眼那个不争气的废物，心里很是恼火，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败类来。
朱俊峰不知是哭还是笑，“你要是不救我，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朱丽猛地转身，瞪着朱俊峰，仿佛再稍微用一点力，眼珠子就会掉到地上，咬牙切齿地道：“畜生，你要干什么？”
“你猜呀！”朱俊峰开始大笑起来，越来越癫狂。
“你好好考虑清楚，我身败名裂，最起码我还能活着，你呢？”朱丽已经气急败坏了，但立马平静下来，声音压得极低，“你嘴巴学乖一点，我会救你的。”
说完就走了。朱俊峰慢慢爬起来，狂笑不止，笑完又把头扎进桌子底下。他不出声后，审讯室里安静得出奇。
监控室里的张坤和陆鸣看着这母子俩的反应，觉得十分好笑，这哪是母子？分明就是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相互拿着对方的把柄在威胁彼此。
张坤：“陆鸣，朱丽和朱俊峰，真搞笑。”
陆鸣：“谁说不是呢？不过通过他俩的对话，确定了一点——朱俊峰的父亲可能是个人物。”
“唉，”张坤叹了口气，“关键是什么也查不到。哎，老陆，我就走了一小会，朱俊峰怎么就招了？你不会刑讯逼供吧？”
“您说笑了，”陆鸣调侃张坤的同时，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在张坤眼前晃了几下，“自己听吧，听的时候稍微做点心理准备就行了。”
“有什么很刺激的吗？”张坤的心里先是紧张了一下，又立马变得激动起来，接过那支在他眼前晃悠的录音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陆鸣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看了他那张欠揍的脸。
两人并肩走回了办公室，张坤听着录音，听到朱俊峰发疯的那一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畜生是个变态啊！看他那长相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内心是如此黑暗的。老陆，你跟他说宋玉琦被人嘲笑母亲是赌鬼，是为了诈他的吧？”
陆鸣只是冲张坤浅浅地一笑。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不会要自己的孩子呢？甚至绝情到把自己的姓名都彻底从孩子的生活中完全抹去。那就只有某些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这些所谓的难言之隐多半都不是好事，而选择隐瞒更多的是为了维护自己本身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孩子。这些人往往都残酷自私到了极致。
张坤听录音的同时，陆鸣整理目前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朱俊峰、朱丽这对母子之间如此僵化的关系，还有朱俊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这真的很吸引人。
吸引归吸引，先把宋玉琦的案子结了才是正事。现在证据确凿，就算铁齿铜牙，怕也是无力回天了吧！
告诉王惊雷这个好消息，他一定很开心。陆鸣给王惊雷发了这条信息。
就在陆鸣给王惊雷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吴奇进来了办公室。
“陆队，你让我查的家教平台，查到了一些眉目。”
陆鸣向椅子一靠，眼睛迅速地闪了一下，“说说看。”
吴奇又向陆鸣走近了两步，声音放小了些，“那个平台叫世纪教育，相当于中介，家长需要什么样的老师就联系他们，他们再把消息放到各个群里面，主要是什么大学生兼职群，然后他们从中抽取一定比重的费用。”
陆鸣：“这样的话，他们的规模一定很大，不然怎么维持一个平台的运转？对了，他们进行过商事登记吗？”
吴奇摇了摇头，“去工商局查了，没有登记资料。他们先是通过个别的学生，给他们一点好处，让他们再去拉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扩大。这些是让网警帮忙查的。”
陆鸣：“点、线、面、体，是这个意思吧？”
吴奇：“嗯，但是网警只能查到有关聊天记录，找不到有关带头人的相关信息，这些人很狡猾，就算有点蛛丝马迹，也就像浮萍一样的，找不着根。”
张坤听着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如果是正规的机构，为什么不去进行商事登记呢？或许是为了逃税。不过，就算是为了逃税，负责人又为什么不露面？搞得就跟武林小说里的神秘人一样。”
吴奇：“张副，你的意思是……”
“没错，”陆鸣站起来，“他们可能在干什么不合法的勾当。”
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就在此时，王惊雷啪塔啪塔的脚步声打碎了即将冻结的空气，他本是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赶过来，因为朱俊峰就要被绳之以法了，但看到三个人的脸色，他意识到肯定是又出了什么事。
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笔直地杵在门旁。
张坤和吴奇是背对着门的，好在陆鸣看见了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王惊雷快步走到陆鸣面前，激动地都快要流出眼泪来，“陆队，这一天终于来了。”
什么这一天终于来了？吴奇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杀害宋玉琦的凶手找到了，王惊雷来哭诉，他在这感觉像是多余的，于是跟几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小雷子，恭喜啊！”张坤被王惊雷这一连串的反应逗得捧腹大笑。
“……”陆鸣觉得眼前的张坤约等于一个智障，“这有什么恭喜的？”
“也是，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张坤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有些过分，就勉为其难地苦笑了一声。
“张副，我懂你意思。”王惊雷难为情地摸了摸那本就很短的头发，毕竟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夸张。
陆鸣心底叹了口气，王惊雷这小子莫不是也傻了……
笑声逐渐退去，陆鸣忽然站起来，双臂撑在桌子上，“我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