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奇先是给肖清诺发了条信息，晚上见面，收到回复后，就马不停蹄地去联系那两个出租车司机。
其中一个把他当成了骗子，破口大骂几句后就挂了电话。另一个倒是没骂人，但也没相信他是警察，就随便敷衍了几句。
无奈之下，只好带人去找。白白被骂的吴奇一肚子火，这两个傻子不会看号码归属地来源吗？
诺大的城市，成千上万辆出租车在路上行使，找其中特地的两个无疑是大海捞针。于是只好分两拨人，堵在两位所住的小区楼下。
过路的人几乎都回头看他们两眼，心里肯定在想，哪家窝藏了恐怖分子？
好在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直接自动屏蔽。
眼看着天就黑了，吴奇这边的人还未回来，只好又给肖清诺发了条信息，让大哥多等自己一会。
肖清诺倒是没关系，反正是自家的店，待多久也没人管。可吴奇就很内疚，让大哥多等自己一秒都觉得过意不去。
正想着，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的车位上。随即下来一个人，正是要找到那位司机。这是去松竹苑的那辆。
吴奇上前，拿出证件给司机看了后，司机这才相信打电话的不是骗子。
司机让吴奇等另外两人去家里说话。司机叫程浩，四十多岁，在金市开了二十年的出租车。
吴奇双手接过程浩递过来的茶，端在手上，后面一人打开录音笔，“程师傅，您还记得一个星期前，夜里十一点左右，一个去松竹苑的乘客吗？”
程浩想了几秒，“我想起来了，一个姑娘，听声音还挺年轻的。”
“能回想起长相吗？”
程浩摇了摇头，“她带着口罩、帽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我这天天接好多乘客，基本上记不清，这姑娘有点不一样，才有点印象的。”
吴奇的心颤了一下，叶离哪里疏忽了？吴奇开始警惕起来：“那她哪里不太一样？”
程浩大腿一拍，滔滔不绝起来，“我看她上了车，车上开着空调，她还戴着围巾什么的，就好心提醒了她一句，没想到她瞪了我一眼，眼神挺凶的，后来我又试图跟她说话，她开始没理我，后来慢慢聊了几句。”
吴奇皱着眉头，“能说说你们聊了些什么吗？”
“我想想，”程浩喝了口水，“我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说她是个程序员。然后就关于程序员瞎聊了几句，记不清了。”
吴奇这才松了口气，“还有吗？麻烦您再想一想。”
程浩盯着地板盯了老半天，“想不起来了，好像也没什么了，出租车司机跟年轻乘客也就聊聊工作什么的。”
“好吧。”这下吴奇彻底放了心，不知道另一边查得怎么样了。
正准备离开，程浩叫住了他们。
“等一下，她好像还说是来看朋友的房子，因为程序员工作忙，白天没时间。”
吴奇表面笑着跟他说了声谢谢，心里则是骂了一句，这家伙就不能别想起来吗？多说一句话，就多了好几重危险。
“好奇地问一句，这姑娘怎么了？”程浩轻轻地一问。
“没事。”吴奇摆了摆手，这就走了。
出了门，接过录音笔，又打了电话给另一边的人，问得怎么样了，结果是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司机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把他们骂了一顿，尽管让这司机看了证件。
吴奇忍不住一笑，这人也是绝了，专门骂警察？
吴奇对另外两个同行的兄弟说：“下班时间也到了，你俩就先回去吧，录音笔我送给陆队。”
两人表面说着没事，心里却是很高兴的，“那就麻烦老吴多跑一趟了。”
吴奇回市局前，先回家把程浩的最后一句话截了，再返回市局交到陆鸣手上。
星乐咖啡馆门头上的广告字切换成了暂停营业。
肖清诺早早地到了，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眼皮突然跳了两下，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焦急，也不是害怕，隐约觉得不安。一只垫在书脚下的手敏捷地往上一用力，合上了书。拿出手机正准备问吴奇什么时候到，余光一扫就看到门外那个熟悉的青年人的身影。
吴奇停好了车，迈着急促的步伐走进咖啡馆，走到肖清诺的对面坐下。
肖清诺将面前的另一杯黑咖啡推到吴奇的正前方，看了眼那张透露着些许疲惫的脸，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吴奇先是看了两眼黑咖啡中自己的倒影，而后对上肖清诺深不见底的瞳孔，声音压得极低，“何永春的尸体被发现了。”
“砰”勺子与杯子间碰撞的声音极为清脆。肖清诺面部表情没多大波动，心却是狠狠地往外一弹，撞击着并不健壮的胸口。冰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肖清诺这般冰冷的声音，吴奇不停地搓着放在桌下的手，“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今天早上，”肖清诺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是万分后悔，“偏偏就差这几个小时……”
吴奇没听清，“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肖清诺的声音平静如水，“你们查了些什么？”
吴奇的手搓得通红，“哥，你放心，怎么都查不到叶离头上的。从监控中能看到的一个是我的车，一个是叶离。不过叶离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是她，我们还找到了叶离打车的那个司机，也没问出什么，叶离跟司机说她是个程序员。”
“嗯，”肖清诺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稍稍向下落了一截，突然眯起了眼睛，焦急地问道：“等会，监控中能看到你的车？那你怎么样？”
“完全是赌了一把，”吴奇叹了口气，“跟踪叶离的时候我就把遮阳板放下来了，驾驶座往后调了很多，监控照不到我脸，但是能照到车牌号。之后叶离进了松竹苑，我把车停在了监控死角，换了个假的车牌号开出来的，他们查的碰巧是这个假车牌号。”
肖清诺在不知不觉中眉头皱得很紧。
吴奇都看在眼里，他见不得肖清诺皱一点眉，“哥，没事。”
肖清诺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道：“第一次看见你，大冬天的，还下着雪，你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在街头乞讨，那时你才十五六岁，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吴奇只是轻轻一笑，回想起十年前的某个冬天的雪夜，在他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命悬一线的时候，一个大哥哥往他身上披了件羽绒服，那般温暖，至今依然放在心头。大哥哥带他回了一间房子，是有墙的不透风的房子。那碗生姜水的香味，现在还能回味。
肖清诺眼中闪出寒光，“叶离不能出事，你也不能！”
“哥，”吴奇讶异地盯着肖清诺深黑的瞳孔。
两人相视许久，肖清诺才缓缓张口，“这完全是侥幸，他们犯了这样低级的错，你们那队长陆鸣迟早会发现的。”
吴奇若有所思，“陆队……确实如此。”
“你先别担心，都交给我。”肖清诺感觉出了吴奇的不安，“你只要别在局里让陆鸣看出了什么端倪就行了。”
吴奇点了点头，“这个就放心吧！”
肖清诺看了眼停在门外的车，“你开的是这辆车吗？”
吴奇：“没错，这辆车我没在市局开过，他们都不认识。”
肖清诺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车待会我开走了。”
吴奇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张车，“可我用了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了的。”
肖清诺的指关节嘎吱作响，“不管怎么样，这辆车不能再出现了。”
“哥，可是这样……”吴奇面色惶恐起来，看向肖清诺冷若冰霜的脸，“会不会连累到你？”
肖清诺浅浅地一笑。
“对了，你上次让我查的，已经让人着手查了，应该就快有结果了。”
“不着急。”吴奇拿着勺子，不断搅拌着已经杯子里冷了的咖啡，顺时针转动的手忽然停下来了，“哥，跟你说件难以理解的事。”
“嗯？”肖清诺稍微提起了一些兴趣。
吴奇：“还是那个女大学生的案子。本来凶手已经找到了，证据齐全。第二天李局突然说陆队抓错了人，让他把凶手放了，还把陆队停了职。另外，凶手的母亲是个挺厉害的刑辩律师，叫朱丽。”
肖清诺更有兴趣了，脸上露出了隐隐约约的笑，“你们局长，这么有个性？”
“哎呀，哥，你就别开玩笑了。”吴奇被肖清诺这句话逗笑了，“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局长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要不是收了别人巨额的钱，要不这位凶手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不……你们局长为人怎么样？”
吴奇稍加思索，“挺好的，除了这次这么莫名其妙。还有什么可能？”
肖清诺脸色一沉，“他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而且这个人能直接干系到他的前程。”
吴奇瞪大了眼睛，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李局向来洁身自好，能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呢？
“别多想了，这个私下聊聊就行了，在他人面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肖清诺看到吴奇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禁笑了，“你还是个警察呢，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像我这种小人物都没那么惊讶。”
听到肖清诺自称“小人物”，吴奇心里可要滴血了，“哥，你这叱咤风云的人都是小人物，那我可就是个渣了呀！”
“吴警官，言重了。”
“哥！”吴奇尾音拖得高高的，有些着急起来。
“哈哈哈，不逗你了，今天就先到这吧！”肖清诺站起身来，走到吴奇身边，轻拍了他的肩膀，“走了，你那天穿的衣服从此也别穿了，尽快处理掉。”
“嗯！”吴奇顺着肖清诺的手臂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眼看着他上了那辆危险的车，很想上去拉他下来，可当他刚伸出手，肖清诺早已发动引擎，渐渐消失在吴奇的视网膜中。
吴奇在路上边走边想，想着乱七八糟的琐事，想着在遇到肖清诺之前的生活，但又不怎么记得清了，只记得几种感觉——冷、饿、怕。直到那件羽绒服披在他冰冷的身上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安全感；进了那间房子，第一次有了归属感。转眼过了十年，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