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

自从上次被肖清诺甩了脸色之后,洪定中的火气就一直下不去,有时连袁哲跟他说话,他都会发脾气。
袁哲白受这冤枉气,心里就更恨洪定中了,但是一想到他得罪了肖总,愤怒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暗地里找他的各种把柄,心想着:看你这老东西还能蹦跶多久。
洪定中本想约郭力宣出来吃个饭,顺便再聊聊怎么把肖清诺手中金西交界的那块地弄到手,没想到郭力宣直接拒绝了,理由是:一心向佛,现在戒烟戒酒戒荤戒色。
洪定中骂了句“孙子”,气得火冒三丈,地板都快被跺出个洞来。一气之下,独自一人开着车去仰卧云端发泄不满了。他主张“不满就要及时发泄,不能把自己憋坏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这一去还就真遇到了什么人。可能是气昏了头,也可能就是脑袋不灵光了,一不留神就说错了话。
走进VIP包厢之前,一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这人戴着墨镜和口罩,若不是很熟悉的人,应该是认不出来是谁的。
洪定中面带不失狡诈的笑,朝这人大喊一声:“书记啊!在这碰上您了。”
身边的服务小姐不由地看向对面这个戴墨镜的人,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大概是在这工作什么人都见过。可当洪定中看向她,她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戴墨镜的人没有理睬洪定中,像是没听见一样,连步伐都丝毫没有暂停的意思。直接进了洪定中斜对面的包厢。
洪定中下意识地脸色一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摇头晃脑地四处看看,看到周围除了自己身边的这个服务小姐,就没其他什么人了。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一推门,进了包厢。
袁哲把洪定中这行为透露给肖清诺,肖清诺随即又告知了老伯,老伯再打了几个电话,洪定中就陷入了四方的监视之中。无知的他还在享受着灯红酒绿、花前月下,而不自知。
洪定中斜对面的包厢又走进了一个人,此人正是张坤当天在教务处遇到的老师。
这人颤颤巍巍地坐到戴墨镜的人的对面,正要开口说话,对方却先开口了。
墨镜男的声音平平稳稳,毫无波澜,“马坚,多长时间了?”
马坚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小声问道:“您指的是?”
墨镜男没再吭声,墨镜和口罩之下露出一个不知深浅的笑。
马坚脑袋闪过一道光,知道了对方问的是什么,低声道:“三……三年多了吧。”
墨镜男偏头看向他,戴着墨镜,马坚看不出他是何种表情,总之,心是悬着的。
马坚试探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墨镜男又看了眼面前这个棒槌,心想:多久了我会不知道?还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说完了不算,还反过来问我。
见到墨镜男摘下墨镜,马坚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双眼睛眼角已经满是皱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五十来岁的人,倒像是七老八十了。不过,皱纹再深,也埋不了眼神的锋利。
锋利的目光如冰冷的寒光,刺向马坚,马坚稍稍瞪大了眼,动也不敢动。不想,下一秒犀利的目光渐渐缓和了下来。马坚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将摘下的墨镜放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慢吞吞地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兔子’?”
马坚听到兔子两个字,牙床不禁上下打颤,心想:祖宗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到马坚半天没吭声,那人眯起眼看向他:“嗯?”
马坚一边挤出点苦笑,一边颤颤巍巍地道:“这段时间风声挺大的,我看还是先避避为好啊,您说是不是?”
墨镜男眼睛眯成一条缝地盯着马坚,嘴角却微微上扬,“怎么?令夫人病好了?”
这话一说出口,马坚眼眶顿时红了,嗓子也变得干涩起来,“您是个好人,我先替病床上躺着的可怜人谢谢您。”
墨镜男道:“是你自己做得好。”
马坚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带着一副哭腔道:“可最近那女学生才刚出事,兔子实在不好找啊!”
墨镜男不慢不紧地吐了一口气,“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不赞助令夫人的治疗,我又没逼你,你看看这年过半百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
马坚上齿紧咬着下唇,颜色偏紫的下唇就要破裂流出黑血来。
墨镜男目光扫过马坚颤抖的脸,冷冷地道:“畜生那件事,你出了不少力,只不过那个女老师……”
马坚眉头一皱,哭腔渐渐消失,低声道:“恐怕动不了她了,她现在干脆不来上班了,晚上曾去过她家楼下,发现她不是一个人住。”
墨镜男拨弄了一下藏着袖子里的手表,慢悠悠地道:“那就先这样吧。”
见到墨镜男站起来准备离开,马坚突然跪下了,“那个,我家那位现在需要一种新药,急需用钱,您看能不能提前预支一点……”
墨镜男无视他这一举动,从上衣口袋拿出墨镜,慢慢地戴上,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从上衣内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随手扔在地上,“拿去用吧,救人这事我很乐意做。”
“多谢,多谢!”马坚连忙道谢,爬到卡所在的位置,双手紧紧捏着这张半个巴掌大小的救命稻草。表面上感动得声泪俱下,心里却想着:你救人恐怕只能让你死后少下一层地狱。
墨镜男砰地一声带上了门,马坚坐在地上,周围的世界都随着这一声巨响的减弱而安静下来。
他时而哽咽,时而又放声大笑,自嘲道:“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那也是死后的事了,活着都过不好了,还想什么死后的事。”
斜对面的洪定中隐隐约约听到这阵摔门声,屁颠屁颠地把门开了一道小缝,一只眼向外看去。不料接下来就是一阵不慢不紧的敲门声。
墨镜男稍稍抬着头走进来,洪定中一个眼神示意,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匆忙跑出去。
墨镜男一笑:“没打扰到洪总吧?”
洪定中到底是个有身份的人,说话可就不像马坚那么怂了,冷嘲热讽道:“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刚才可都没理我呀!”
墨镜男表面推脱道:“老了,耳朵不太好使,不然哪会不理洪总啊?”心里却一笑:我就是不像搭理你,你能怎么样?
洪定中呵呵一笑。
墨镜男:“跟洪总可真是有缘,在这都能碰到,你说是不是?”
洪定中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看您这时间,怕是没玩尽兴吧?”
墨镜男:“都说老了,哪能跟年轻人一样疯。洪总最近有什么好的商机?”
洪定中一想就知道他是在问金西交界那块地谈得怎么样了,只好搪塞道:“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就先搁置了。”
“那洪总可得保重身体,我还想沾您的光发财呢!”说完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
一样,门被摔得老响。
洪定中冷哼一声:什么臭毛病,没我的钱你算个屁?
洪定中身边那位服务小姐来到监控室,趁着仅有一个值班人员,而且他正在打瞌睡的情况下,熟练地把洪定中从进了仰卧云端起一路的监控录像都调了出来,然后把屏幕返回原状,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出门前还瞥了一眼正打着呼噜的值班人员。
服务小姐把录像发给了老伯,还附了一句话,“洪定中对那个戴墨镜的人喊了声‘书记’,但是他没有回应。我看了周围没有别人,‘书记’应该就是称呼那个戴墨镜的。”
老伯收到信息和录像后,先粗略地看了一眼,随后全发给了肖清诺。
肖清诺看着洪定中那副猴赛雷似的嘴脸,脸上如同这三九天的冰霜,眉毛不屑地轻轻一挑。直到走廊中那个戴墨镜的人出现在视野中,肖清诺才稍微按了下眉心。
这人戴着墨镜和口罩,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长相。也是,这地方并不是什么正规的好地方,万一不小心让仇家看到了,就留下了一个很严重的把柄。肖清诺思考的同时,嘴角上扬了一个嘲讽的弧度:洪定中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
“书记?”肖清诺在心底反复念叨了这两个字,这书记指的是什么?外号吗?还是就是一个职位?
肖清诺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跳得极快:该不会是政法委书记吧!
额头上渐渐出现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这时,夏助理走进来,手上拿了份文件要肖清诺签字。走到离肖清诺三米远处,就看到了他头上冒的冷汗,不禁大吃一惊:“天呐,肖总你生病了?”
肖清诺随手一摸额头,擦去了上面的汗滴,笑道:“没事,刚才有点热。”
夏助理没办法,只能在心里嘀咕:你这空调没开,脸色都没了血色,还说有点热?总觉得肖总最近怪怪的。
走到肖清诺面前,讲文件放到他桌子上,稍有不安地看了眼肖清诺泛白的脸,轻声道:“肖总,这文件需要您签字。”
肖清诺扫了一眼文件,点了点头,“嗯,你过会来拿吧。对了,帮我订个酒店,就现在。”
夏助理愣了几秒,缓缓地应了一声。
夏助理走后,肖清诺打出了一个电话,打给郭力宣的。
无论前一秒状态又多低沉或是高亢,如果下一秒需要平静,肖清诺总是能立马调整过来,还能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
肖清诺:“郭总,是否赏个脸,年初给晚辈一点时间,让晚辈向您学习学习。”
郭力宣接到这个电话,手止不住颤抖起来,苦笑了两声道:“肖总啊,年初就来消遣我一个老人家啊?”
肖清诺:“郭总晚上有时间的对吧,我已经定好酒店了,总不能让我难堪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郭力宣不答应也不行,肖清诺不是洪定中,不干得罪,更不能以信佛为借口。
郭力宣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灰白的天,心想:这新年的一天怎么就这么不平静?
晚上,郭力宣如约而至。人虽然平平稳稳地走在地上,心早就像只猴子上下乱窜。
肖清诺早早地到了,听到服务员的声音,知道是郭力宣来了。本该站起来出门迎接一下,好歹做做面子功夫。肖清诺偏偏坐在餐桌对面,正对着门口,直到郭力宣进门的那一瞬间才站起来。
服务员扶着门,直到郭力宣完全进来,才轻手轻脚地后退带上了门。
郭力宣:“肖总来得这么早啊!”
肖清诺上前两步,轻握了下郭力宣伸出的手,笑道:“东家哪有迟来的道理,郭总随便坐。”
郭力宣的步伐有些轻飘,就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肖清诺随后也坐下来。
“郭总别来无恙,令郎学业有成啊。”
郭力宣脸色一变,他问这个干嘛?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肖清诺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客套话把他吓成这样。
郭力宣颤巍巍地道:“借肖总吉言,我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
肖清诺只是淡淡一笑,这句话他不知道从不同的人嘴里听了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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