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开门见山道:“周瑞凤以前是不是在这里工作?”
听到“周瑞凤”三个字,欧元纪变得警惕起来,“怎么了?”
陆鸣:“看欧爷爷这反应,周阿姨的确在这里工作。”
年老的人社会经验丰富,可年轻的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见到欧元纪欲言又止,陆鸣继续问道:“那周阿姨和叶离一定关系很好吧?”
欧元纪想到那天叶离让他不要在陆鸣面前提到周瑞凤,可陆鸣现在亲自跑过来问她,这是发生了什么?欧元纪不得不多想,“这种琐事你不去问叶离,怎么大老远跑来问我这老头子?”
陆鸣只是恰逢时机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说周阿姨的死不是意外呢?”
欧元纪脸色变得铁青,声带有些颤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因为叶离说的就是死于意外,“你……你在说什么?”
陆鸣看到欧元纪的反应,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依然面不改色,“你知道她死了之后不久,她的小儿子何永春遇害了吗?”
“啊?”欧元纪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般地盯着陆鸣,“你再说一遍?”
陆鸣:“周瑞凤去金市,在火车站突发心肌梗死,之后被一个好心人送去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欧爷爷,你说怎么这么巧?周阿姨她去金市做什么?”
欧元纪耳边“嗡嗡嗡”地响着,为什么叶离没告诉他这些?欧元纪从桌子上摸来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眼睛里停留着失落感,“她说她去金市看叶离,谁想到这一去就没回来了。”
“去看叶离?”陆鸣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欧元纪缓缓地道:“叶离九、十岁的时候就被送来这里,周瑞凤照顾她日常起居,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对待,叶离去金市工作后,她时常去看望她。”
陆鸣聚精会神地听着,“欧爷爷,关于周阿姨儿子何永林的事,你知道多少?”
“何永林,”欧元纪念叨了好几遍,语气中掩盖不了失落,“这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出事了呢。”
陆鸣迟疑片刻,问道:“何永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欧元纪:“何永林跟何永春真不像亲兄弟,何永林是个很好的人,见谁都客客气气,文质彬彬的,见到赌钱的大爷大妈,还会上去劝劝,他自己最后怎么就欠了赌债,还竟然要杀人呢?反倒是陈家那人,后来听人说他经常在街坊邻里赌钱。”
说完,欧元纪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当时事情发生了之后,我们谁都不相信,陈家那人一口咬定永林欠了他钱,还有欠条,最后永林的确去他家了,这证据清清楚楚的,我们不相信也没办法了。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就死在牢里了……”
陆鸣骤然起身,把欧元纪吓了一大跳,瞳孔骤缩,面向欧元纪,“何永春从不赌博,赌博的人是陈好来,欧爷爷的意思是何永林案有冤情?”
欧元纪抬起手微微摆了两下,说:“都过去十几年了,尸骨都早就寒了,什么冤不冤的。”
陆鸣默不作声,但脑子里已经波澜起伏,处理陈好来案的时候,徐慧那前后反应本来就很不正常,可能能猜到一点点头绪,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又没有确切的人物线索。实在无从下手,要不是何家人接二连三地出事,要不是叶离带他来过这所孤儿院……
对了,叶离带他来这所孤儿院是无意的吗?
还有,徐慧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才对自己的枕边人痛下杀手?长时间的家暴吗?
陆鸣甚至有点天方夜谭的想法——何永林的死并非偶然。卷宗上写的是死于抑郁症,一个年轻人就算被冤枉入狱,也不至于抑郁致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不会不懂。
陆鸣:“何永林工作的工厂在哪?”
欧元纪:“一家不起眼的小工厂,在何永林出事后一两年倒闭了。”
陆鸣皱起眉头道:“那陈好来不就成了无业游民?”
欧元纪摇了摇头,“谁知道,一家工厂倒闭了还有另一家,他还能再去找工作的。”
陆鸣刚才那句话只是出于本能反应,并没有思考,工作丢了还能再找的嘛。
欧元纪止不住地叹气,好像自己即将要钻土的不舍和惋惜。
欧元纪叹气的期间,陆鸣脑子里又理出了一条思路:何永林出事的时间是十一年前,叶离九、十岁的时候来的孤儿院,那么她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可她在陈好来案的时候提都没提过,是想要避嫌吗?
越想越乱,索性把这个想法丢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欧爷爷,何永林来过孤儿院吗?”
欧元纪想了片刻,说道:“逢年过节的时候会送点东西过来,平时都见不着人影,他母亲经常念叨这孩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工厂上班,还没成家,也不至于那么忙啊。”
来过孤儿院,那就是说叶离是认识他的。陆鸣:“那他出事后,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知道吗?”
欧元纪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盯着陆鸣的眼镜,慢慢地吐出一句话,“你是想问叶离知不知道吧?”
陆鸣瞬间避开了他的眼神。
欧元纪:“你今天来就是想打听叶离的有关事情吧,顺便才提到了何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是说你在查叶离?”
陆鸣直接被这一问问得措手不及,虽然他知道欧元纪可能会猜出个蛛丝马迹,没想到对方就直接说出来了。
陆鸣笑了一下,缓缓地道:“欧爷爷对何家人有着不少的感情吧?否则也不会记得那么清。”
欧元纪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陆鸣继续道:“我不会伤害叶离的,如果她做了错事,我就帮她一起纠正。”
欧元纪听得一头雾水,如果这时候陆鸣对他说,叶离可能就是杀害何永春的人,那他估计会当场猝死。
欧元纪沉默了许久,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淡定得异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叶离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看上去云淡风轻,那都是长时间沉淀下来的,在她来孤儿院以后,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她周阿姨,现在这根精神支柱倒塌了,我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所以她做了什么错事恶事,你能别苛责她吗?”
每个字陆鸣都听得清清楚楚,平静如冰面的皮囊把翻江倒海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轻轻地向欧元纪笑了笑,“她来孤儿院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欧爷爷知道一点吗?”
欧元纪坦然地长舒了一口气,“老了,什么都忘得差不多喽,掰着手指头倒数着过日子了。”
显然,人家不愿意说。既然这样,陆鸣只好告辞了。
叶离最近状态不太好,吴奇被放出来了,还找到了车的所有人,突然变得这么平静,倒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毕竟每天上下班、照顾丁琳,都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唯独有点不同的是:陆鸣最近忙了不少,整天见不着人影。
这晚,丁琳写完作业,跑来找叶离聊天,这就聊到了上次元旦晚会上那个跳舞的女孩。
“什么?那个跳舞的女孩转学了?”叶离大吃一惊,可能是最近的生活太平淡无奇了,所以一点小小的波澜都让她提起了兴趣。
丁琳点了点头,“那晚被校长叫过去之后,她第二天来上学,上课的突然就晕倒了,然后请了好几天的病假,今天听老师说她转学了。”
“生病后直接转学了?”叶离笑道:“该不会是觉得学校风水不好,才导致生病的吧?”
丁琳跟着笑了起来,随后又惋惜道:“那女生跟我关系挺好的,现在又少了一个朋友。”
“那也没办法呀,”叶离摸了摸丁琳的头发,好像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女生在学校人际关系怎么样?”
“嗯……”丁琳想了几秒,说道:“挺好的吧,她长得比较漂亮,性格也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叶离迟迟没有出声,她在想如果那天晚上被留下的人是丁琳,现在会不会发生什么。越想越觉得后怕,总觉得这女生突然转学有点蹊跷。
丁琳见到叶离的脸色,竟然觉得有些害怕,问道:“姐,怎么了?”
叶离回过神来,朝她轻轻一笑,“没什么,以后在学校多注意一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事,立马跟我说。”
丁琳皱了皱眉头,这下她觉得更害怕了。
丁琳睡了之后,叶离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是看了会文献,但是自己此时心烦意乱,实在看不进什么内容,又想到好几天不见陆鸣,就找他聊了会天,随后有意无意地提了下这个女孩的事。
陆鸣跟叶离的想法相似,生了病就直接转学了,多少有点说不通吧,况且那学校是金市最好的初中,现在转去一个更差的吗?更说不过去。
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汽笛声,陆鸣瞬间想起张坤说的,在许正办公桌上有一个粉色发卡。粉色发卡是女生的小饰品,若不是学生落在那的,那就是许正这个人真有特殊癖好?还是其他情况?
陆鸣没跟叶离说这个发卡的事,只是交代了几句,让丁琳在学校多加小心,最好不要一个人去什么地方。
叶离自然是明白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多嘴还是怎么了,问了一句:“吴奇被放出来了,找到嫌疑人了?”
陆鸣:“突然觉得我们查错了方向,可能那辆车跟杀害何永春的凶手没太大关系。”
“这样啊,那你慢慢忙吧,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叶离倒是没太大惊讶,这倒是证实了她之前的想法,坦然面对吧。
聊天结束后,陆鸣不禁想起来白天跟欧元纪聊的那些,这才觉得叶离把自己包装得太好了,就像是隐藏了一种人格。其实他能看出一点叶离并没有外表那般轻松,只是没想到他所深入看到的一点触须,都是叶离刻意展现给他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地敞开心扉,想一点一点地把叶离放进去,只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她的身边好像围绕着一层吹不散的阴霾和凝固着化不开的冰霜。
陆鸣自嘲地一笑,想到了那句玩笑话:心理学不是读心术。
吴奇“沉冤得雪”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肖清诺,但他不知道肖清诺最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尽管这样,肖清诺还是留出了一部分时间给他,还偷得一点时间去给吴奇挑了辆车。
星乐咖啡馆门口停着一辆新车,吴奇不禁多看了几眼,心想:这车真好看,可惜自己买不起。
进去之后,吴奇道:“哥,那车是你新买的?”
“好看吗?”肖清诺嘴角浅浅地一扬,说道:“答应你的。”
“哥你在说什么?”吴奇愣愣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偏头向外看了眼那辆车,“这太贵重了,我……”
见到吴奇的语无伦次,肖清诺向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坐下,“为人兄长,总不能食言吧。”
吴奇十分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坐下来之后还忍不住看了眼车。
肖清诺:“这都是你的东西了,以后慢慢看。”
“嘿嘿,”吴奇笑了,随即瞪起眼来,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低声地道:“哥,你真厉害,就这样把我弄出来了。”
“不然还能让你一辈子呆在里面?”肖清诺笑道:“也没什么厉害的,就是顺手牵个线而已。”
吴奇皱了皱眉,“我听到洪氏了,你要对他下手?”
“哎呀,‘下手’这词用得多难听,”肖清诺道:“查到了点东西,不用白不用,谁叫洪老头子不长眼惹到我了?”
吴奇内心感叹了一声:肖大哥果然猛如豺狼。
肖清诺:“对了,你听过肖策这个警官吗?”
吴奇不知道肖清诺跟肖策的关系,这件事好像成了上一代人的秘密,肖策死后,没人再提过他的这个养子。
吴奇惊讶地道:“哥,你也知道肖警官啊!肖警官跟李局是一代人,是所有我们这些小刑警心中的榜样,只是可惜了,英年早逝,不然现在局长就可能姓肖了。”
“你说什么?”肖清诺瞬间皱起了眉,直勾勾地盯着吴奇。
吴奇被他锋利的目光震住了,结结巴巴地道:“可惜……肖警官英年……早逝。”
肖清诺急促地道:“不是这句,下一句!”
吴奇:“不然现在局长就可能姓肖了。我瞎说的玩笑话,哥你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肖清诺看向面前的桌子,白玉般的咖啡杯映入眼帘,嘀咕起来。心道:那姓李的从头到尾就不是个好东西。
见到肖清诺半天没说话,动都没动一下,吴奇心里一沉,“你怎么突然提到肖警官了?”
肖清诺:“没什么,这两天看东西突然看到了肖策这个人,觉得有点可惜。那你应该知道十一年前被一网打尽的犯罪组织吧?”
吴奇点了点头,“你是从这个案子中看到的肖警官?”
“嗯,”肖清诺流露出了一抹不为人察觉的愤恨,“多可惜的一个人呐……”
吴奇道:“他虽然英年早逝,但下一辈人也都记住他了,一个刑警能这样死去,也算死得其所了。”
肖清诺轻咽了一口苦涩至舌根的黑咖啡,突然笑了。
吴奇没看明白这个笑,低声地道:“其实有人传肖警官的牺牲不是意外。”
肖清诺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怎么传的?”
吴奇的声音变得更小了,“据说是被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