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了准备,也并非头一次,但夏知晴还是很难忍受喝酒后失控的感觉。
酒后的晕眩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刀一样侵理智,她依靠本能应付一个个陌生人,将他们的脸和收集到的信息一对应,做出更合适的反应。
有点抖动的视野里,前面的桌子仿佛望不到边。
不知道在多遥远的地方,陈沐夏担忧的目光望了过来,她朝青年点点头,以示自己现在还撑得住。
宣情百分之五十的时间,看司言发挥,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和精神都落在夏知晴身上,再看到她神色恍惚了一瞬间后,马上便问她是否有事。
宣情:“你没事吧,眼神不对了啊。”
“我没事。”
夏知晴说完又言笑宴宴地应对下一个人,看起来像强打起了精神,宣情看着心惊肉跳,没忍住朝司言道:“你也帮个忙啊?”
出于场合原因她不能表现太明显,只能假借耳语,营造耳鬓厮磨的假象,司言从善如流也贴在她耳边回应:“没关系……有人会坐不住的。”
他想说的是霍司礼?
宣情在脸上挂着笑容,心里拉响十级警报——这怎么可以?!
他可是打过夏知晴的人啊!
司言认为这没问题吗?
宣情堪称惶恐的思考:不是在需要帮忙时帮忙,而是眼见她受伤,再以一个施舍者的样子获得更多的依赖,这是怎样的“爱”啊,让人毛骨悚然。
宣情提起全身警惕,观察夏知晴的反应,直到新郎不满的拉拉她:“我是说真的,我也希望他们快点成……别再裹乱了。”
宣情嗔怒的盯了他一眼,司言连忙投降:“你知道的啦,霍司礼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的,这么多年来能让他有如此大情绪波动的也就夏知晴一个了,无论怎么样,还是给予他一定的支持,毕竟是亲戚。”
如果这儿不是婚礼会场,宣情可能真的是第一次和男朋友吵架。
宣情想也没想,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夏知晴身上。
在她的身体晃一下后,宣情终于把她拉住了。
从外人看来,这是新娘子和新郎,伴娘分别几句话后,被伴娘拍拍肩膀。
“如果他也对此乐在其中……”
宣情有点难过。
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在利用宣情挡酒,同时推脱了责任。
但她总还有自己能做的。
宣情加快了速度,逼着司言超过了夏知晴,走向下一桌打算自己上。
本身到这已经不算亲密的贵宾,宣情也没有那么八面玲珑的心计来对待他们,好在她今天身份特殊,哪怕她有疏漏,也能依靠今天的身份圆过去。
何况还有司言在身边。
看夏知晴醉成那样,宣情还以为是多么烈的酒,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在喝到嘴里的那一刻,才体会出不对来。
她杯子里的并不是酒……那为什么夏知晴喝的是呢?!
司言拉起她的手,耳鬓厮磨一般讨饶:“没告诉你是我的错,但这更简单不是吗?”
宣情睁大了眼睛,心想当然不是!那是不法侵害,他想把这包装成感情纠纷吗?
她也明白自己和司言的圈子不同,知道的事情不同,甚至可能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但宣情实在觉得这是一场夏知晴甩不掉的烂桃花。
此时夏知晴已经意识到自己神智不清,她被宣情强硬拉下去,在一边被一个室友姑娘看守。
“怎么喝成这样了?”
“是我的问题,但你帮我看好她……千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尤其是男生,不管什么样的男生!”
“你冷静点,我知道就是了。”
夏知晴感觉自己身处海面之下,人声都如同隔了一层水波,听不清楚。
她趴在桌上近乎昏迷,头脑和胃里如同坠着铁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爽快的。
非常奇怪的是,她居然从中品出了一点快乐,可能是因为脑子完全不清醒了。
夏知晴时常在思考,所有事都被她思考过许多次,很容易便想到bad ending。
最坏的是死,好一点是被害,再好一点是被带回去面对那家人,再好一点或许是隐性埋名。
生活本身便是重担。
一阵阵的晕眩过去,浆糊脑袋尚且清明一刻,海面的声音突兀地传来:“不,我不会让她跟你们走。”
什么声音?夏知晴挣扎着从意识之海中爬起,她坐起来,看到烟片无数光芒闪烁,如同旋转的万花筒。
片刻后她的脑子清明了一些,她看到霍司礼和陈沐夏站在一起,身边有个女人。
三个人呈三足鼎立之态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时间转到几分钟前——
室友姑娘尽心在这里守着夏知晴,她并不爱和人打交道,面对这样的场合更是敬谢不敏。
宣情把自己嫁进了豪门,她高兴则己,又有点担心:宣情是个喜欢幻想的姑娘,她面对这样复杂的关系真能调停好么?
她还没能担心完宣情,自己便先遇上了危机。
在大家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时时,两位男士从那边过来,目的相当明确。
“千万记住,不要让任何男人靠近她!”
室友姑娘没看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夏知晴,起身迎向他们。
一个阳光俊秀形,一个……他多大了?大概是很成熟的类型。
她问:“二位是来找新娘新郎的吗?她们还没有回来。”
那位大学生年纪的青年说:“不,我是来找你桌上那姑娘的。”
室友姑娘心中一紧,转向另一个:“那你……”
“我来找夏知晴的。”他用手指一指,又说:“我是她的——”
他卡了一下,好似在思索正确的用词:“朋友。”
室友姑娘没管他们俩是什么身份,这并不重要:“她喝醉了,现在没有精力同你们交谈,至少等到她清醒过来吧。”
她想从这两人之间看出点什么,但只看出了两人都不太好意,于是开口便是端水。
“我是她的男友。”陈沐夏直接道:“我可以让她去休息。”
“你听我说话了吗?她待在这里就可以,伴娘到处乱跑这像话吗?”
两男之间暗流涌动,目光相碰简直火花四射,这位女生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打转,最后挡住了夏知晴:“不论是什么身份,她喝么了,便得呆在这里,让一个喝醉的小姑娘和任何一个异性走都是危险的。”
这此话一出明显击败了一个,另一边的却没那样好应付。
“能让我同她说一句话吗?”霍司礼彬彬有礼的说,一身成熟的气质,秒杀了室友姑娘的执拗:“既然她醒了的话。”
室友姑娘满含忧愁的往后一望,却见本该躺在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人此刻已经起身,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她连忙伸手搀扶,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躲开。
夏知晴走到了霍司礼面前,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对方,在远处的喧嚣的背景音里,这儿显得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夏知晴皱起眉头,嘴里突然吐出一句:“坏东西。”
这句话让在场三人都愣住了。
无他,这样的发言太过暧昧。甚至可以算是打情骂俏。
无意中卷入修罗场的室友姑娘觉得很无辜,她对吃瓜并不太感兴趣,常言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但此时她也不可能把一个醉鬼放在这儿,也只能观望剧情的发展。
只见在这伴娘说完那句话后,对面的青年已经失去了部分颜色,看起来仿佛被击退的败犬……这也与室友姑娘的预设类似。
毕竟从气场上看就输了呀。
夏知晴嗔完之后,静静的看着那陈沐夏,眼睛里仿佛含着一层水光,直视她双眼的时候,甚至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她最后说:“对不起啊。”
于是陈沐夏眼中的光完全熄灭了。
此时此刻,另一方——霍司礼居然光明正大的拉住了夏知晴的手臂,夏知晴又想甩开,但没甩动,只能有点生气的盯着他。
见他如此,室友姑娘想上去帮忙,就见霍司礼说,“司敏想见你。”
这个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夏知晴歪了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名字代表的人,好像是一个小孩?
有些迟缓地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还没等夏知晴真正了解霍司礼话语里的意思,两位主角终于姗姗来迟。加入了这一场大戏。
夏知晴望着他们俩,处于一个傻笑的状态,接着她望向霍司礼说:“你不是说小不点想见我们,我们去那边吧?”
这一句话说的相当字正腔圆,就好像酒醒了一般。
宣情连忙上前一步想去扶她:“你在说什么?你喝醉了是不是?我们还是先休息吧。”
霍司礼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下她的脸,自以为小声说:“说没关系,我去去就回,只是和小朋友玩一会儿!”
宣情十分忧愁,她怀疑夏知晴这一趟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宣情想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陈沐夏身上,却见对方陈沐夏已如同风中残烛,只有小小的火苗苟延残喘。
刚才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宣情下意识的看自己的室友。
室友姑娘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吃瓜就好了,不要去深究这其中的感情线和人物关系图,想想都要累死的。
于是宣情只能见夏知晴被霍司礼拉着手臂带走,感觉自己好像在见证什么玛丽苏剧情的现场。
原来现实中真的有像活在小说里一样的人啊,太有意思了,只是下次不要让她看见了,真的很尴尬……室友姑娘如是想。
另一头夏知晴跌跌撞撞的跟在霍司礼身后,她刚刚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因为快速移动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是下意识的笑着。
这是她的习惯,面对所有明里暗里窥视的目光,先笑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等到他们俩走到那一桌,她发现这一桌都没有吃多少,可能是由于家主还没回的缘故?
霍司礼把她安排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碗汤让她喝。
夏知晴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哼哼唧唧的不想喝汤,试图找那叫司敏的小花童。
“你不是说小孩想见我,他人呢?”夏知晴发问。
霍司礼半点没有被拆穿谎言的惊讶:“家里最近准备去旅行,他想邀请你一起去吃饭。”毫不遮掩的言论让在场所有大人面面相觑。
原因无他——并没有所谓家庭旅游这回事。
但在这几次闹出来的风波里,识时务的都明白他安排这件事有什么目的。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霍琰突然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喜欢让她失去意识啊,这样确实可爱,他要是别人误认为你把他弄傻了怎么办——嘶!”
这位仁兄终于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了代价,分坐左右的姐姐和女友分别在桌下踩了他一脚,一点力都不留。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瞪视他,眼中包含千言万语——“就你会说话,就你嘴巴多?”
霍琰无辜极了,这不是事实吗?
哪有趁人家神志不清的时候对她好的,老小那窒息的操作能不能行了,难怪到现在都还没有追上人。
但话是如此,明面上他还是十分捧弟弟的场子,当下就笑眯眯和侄儿们打起商量,让他们俩坐到夏知晴身边给她灌迷魂汤。
两个小的再皮也是霍家出身,稍加点拨就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在敲诈了舅舅两辆限量版模型车后动作敏捷的一左一右窜到夏知晴身边。
“出去玩多好,我们就想出去玩~”
“我们想和夏姐姐一起出去玩……”
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立体环绕音说话,夏知晴头晕的不行,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下来。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也不只是欢呼接下来的旅行,还是欢呼自己的模型车。
夏知晴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卖了,她被霍司礼安排了饭,喂了几口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
霍司礼:“多吃一点。”
夏知晴推开他的手,难得吐露出幼稚的心声:“不要,我回家去下面吃。”
霍司礼又按着她喂了几口,夏知晴就生气起来,要到一边去。
一通折腾之后,夏知晴又被送还给宣情。
宣情此时看待霍司礼的目光简直有不共戴天之仇,却还小心翼翼的扶着夏知晴,生怕对方开口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好在夏知晴酒品还不错,她只是扫视了一眼整个宴会厅,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开始雀跃起来。
“我带你去吃吃的吧?”夏知晴拉着霍司礼的手,兴致勃勃地提议,“我对吃席可熟了!”
霍司礼:“怎么,你没吃饱?”
宣情不甘示弱的抢白,她拉住夏知晴的另一只手:“为什么,我们回家吃面不好吗?”
其余众人:……
这怎么还有一种争宠的感觉呢?这位新娘你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但所有人都知情识趣的一句话不说,默默吃瓜。
夏知晴此时酒醒了一点,但只是走路不会摇晃,明显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
如果她此时还有名为理性的东西,就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自己的“过去”。
“面疙瘩汤有什么好吃的呀。”她笑道:“我吃过很多次席了,知道什么东西冷了之后最好吃!”
宣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有意哄她开心,便在司言不赞同的目光里同她一起在场间巡逻。
夏知晴拉着两个人却感觉很轻松,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什么,没忍住谈起了以前。
她少年时吃百家饭,要是饿的受不了了,就装路人混进喜宴中,借着小孩的皮囊毫无廉耻的骗吃骗喝。
后来住亲戚家,三不五时亲戚们出去吃席,就会给她带回来一些饭菜。
夏知晴不爱吃微波炉加热的东西,便理出了一份“什么菜冷掉之后依然好吃”的名单。
她觉得特别幸运,拉着两个朋友一起到了找到了一桌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坐下来就把那几样献宝似的是的,推给面前的两个人。
“你们先吃!”
宣情眼泪都要落下来,然而旁边不解风情的人却在说:“我给给你订热的——不想吃面你就说出来。”
……
幸好夏知晴没听懂,或许他听懂了也会无奈的笑一笑,让这个话题快速跳过吧。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后,在记忆回复后,夏知晴难得的觉得十分尴尬。
唯一庆幸的是这倒霉催的事情只出现在霍司礼和陈沐夏——认识的人面前,没有传到别人耳朵里。
而这次婚礼的名单是常常选拔过的,至少不会有嘴不严的情况发生。
但木已成舟,说这些也没有办法,她已经答应了,甚至在霍司礼的诱惑下签了合同——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摆她一道,不得不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旅行,甚至体贴的规避了宣情司言蜜月旅行的场所。
她想了想,还是最倒霉的陈沐夏打了个电话。
对方只是好心好意的帮助他而已,却遭受了此等磨难,是她对不起陈沐夏。
夏知晴打电话过去,却被对方拒绝了,她又换了一个手机打电话,对方接了,但是声音明显憔悴。
夏知晴十分认真的和他道歉,一秒,两秒,三秒,对方没有说话。
长久得如同无尽一般的沉默过后,陈沐夏问:“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多么熟悉的问题?在他们刚见面时,对方就这么问。
夏知晴在对话电话这头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苦笑,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
她说:“一开始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于是陈沐夏挂了电话,这一次肯定是无可辩驳,不能否认的最后一次了。
夏知晴还来不及为这一段悲伤,霍司礼的合同复印件就邮寄到了她这里,上面清楚标明了出行的日期时间和各种必备物品。
……这是一点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啊,夏知晴对着那一条条详细的要求,把这张纸丢到一边。
第三天,霍家两个孩子和夏知晴一同逛街买衣服,所有的资金自然都由小舅舅出。
夏知晴对此不置可否,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花多少钱。
她带着两个小男孩上街,可能由于不是被父母牵着,他们异常兴奋,在大街上跑跑跳跳,让夏知晴格外吃了不少青春的苦头。
她陪两个小太子在外面玩了一下午,给他们买了不少东西,倒是没给自己买什么。
晚上回去的时候,宣情小心的看顾了一下她的情况,夏知晴啼笑皆非的表示她是跟小孩出去的,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伤害一个成年女人的能力?也不用担心成这样。
就算是霍司礼,他也没有想要做一个杀人犯的打算。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呢,他还有那么多的钱,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财富名声和所有的地位呢,想想就不可能啊?”
这话说出来也只能安慰安慰夏知晴自己了,宣情是完全不信的,她完全相信霍司礼竟然能伤害她一次,就能伤害她无数次。
爱就是这样的软肋,夏知晴会为此一次次的退让,她想到就觉得心痛,而夏知晴就比较不解风情了。
她建议宣情现在已经可以把房子挂出去了,她已经选好了下次要住的房子。
“等到旅游回来,我差不多也该搬走了,你和他已经要准备好同居了吧。”
宣情:“嗯……他确实有这个计划,我想也是时候了吧。”
“担心什么啊?你就算现在离婚也能分到他的一半财产呢。”夏知晴开玩笑道:“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网上不都这么说吗?”
宣情想了片刻,突然正色道:“是这样的!”
她突然的兴奋,反而让夏知晴吓了一跳:“嗯……这让你这么激动吗?”
宣情郑重的握住女主的手,叮嘱孩子一样叮嘱她:“你一定要记住,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不要为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把自己奉献出去!”
夏知晴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能让这位满脑子花花的女生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他们的保护是成功还是失败。
随即一夜之后,霍司礼打包好的行李箱也送到了她这儿,夏知晴哪怕猜到可能有这个结果,还是为这个周到的准备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