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的夜晚很热闹,民宿外点着篝火,身穿草裙的游客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欢快的吉他声远远可闻。谷妤薇独自走在海边,夜里的海风带着凉意,让少女的短袖灌风,脚底的细沙是冷的,海浪拍打,加上一阵黏腻感。
谷妤薇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海,心中百感交集。她跟秦晴吵架了,第一次。秦晴问她想报哪所大学,少女说:“秦老师,我不想读大学。”秦晴追问着少女为什么。少女第一次转身回避了秦晴的疑问。
少女抬脚,将脚底湿腻腻的沙子踢进了海水里,可终究抹不去脚底那黏腻感。少女回头,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秦晴。少女低头沉默着,脚趾不断揉捏着脚边的沙子。
秦晴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外衣披在了少女身上,一如既往的摸着少女的头,少女抬头看向秦晴,伸手握住了秦晴的手,紧紧的。
那晚,她没再追问她为什么。飞机上,秦晴看着身旁少女沉静的睡颜,心中的愁绪却愈发浓。秦晴伸手将少女脸庞的碎发理好,轻轻叹了一口气,“小薇,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话落又是一阵叹气,然而在秦晴不知道的地方,少女藏在袖中的手已紧紧攥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成绩如期而下,新生入学的那天,秦晴坐在办公室里,双手捏着发慌的双眼。
“哎哎哎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啊!”秦晴对面的曹雪提着嗓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办公室正埋头的老师们挥了挥手。众老师闻声而来,曹雪继续说,“高考成绩不是出来了嘛,听说咱们县这次啊竟然还有交白卷的!据说连名字都没写,啧啧啧……现在的小孩啊,叛逆的哟。”
曹雪说着便砸吧起了嘴。
秦晴闻言沉默了下来,只觉心中压着几吨重的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放学后,秦晴走到了县医院,秦晴抬头看着建筑上硕大的几个红字,只觉心中苦涩,离上一次来,有多久了呢?秦晴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医院。
“你的状况很不乐观。”女医生拿着片子,左右的对比,“早就让你住院了,保守治疗或许还能防止你脑袋里的癌细胞进一步扩散,你这……”女医生放下片子,朝对面平静的人叹了一口气。“早些住院吧,我这边可以帮你直接安排。”
或许,也只是或许罢了。
对面的人抬头,接过了女医生的片子,“医生,我还是不想住院治疗,我这情况我自己清楚,我妈……”顿了顿,“我不想最后像我妈一样,只能躺在病床上。”
女医生看着对面的人,到底是摇了摇头,埋头写下了一张药方,“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别的了,这药治不了根,你明白的。”
对面的人接过药方,两瓣唇紧紧的抿了抿,握紧了手里的纸,“医生,我……还有多久?”
女医生顿了顿,收回情绪,“扩散的速度很快,最多……”女医生欲言又止,“最多还有两个月,开始是眼睛模糊,然后就看不见了,头疼更是只会重不会轻。”
“我知道了。”那人低下了头,眼前似乎闪现了母亲曾经的模样,也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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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祈县派出所里,男人对着一面布满线索的墙沉思,上面都是路面摄像头拍到秦故枫的画面截图,可每次等他们到的时候,秦故枫就好像蒸发了一样,柏阳眉头紧锁。
“师兄,呼,呼,累死我了,我都不知道,咱所里堆着这么多东西。”抱着一个大箱子的小年轻推门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一小堆同样大小的纸箱旁,纸箱在柏阳的办公室里占了近乎三分之一的面积。“师兄,证物室那边还有不少,我看……”小年轻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叉腰看着地上被自己堆得乱七八糟的纸箱。
前几天临祈县暴雨,证物室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潮,所里的同僚这才发现被老鼠打的洞,雨水顺着鼠洞流进,一些久经年岁的资料很快就发霉。所以在证物室整修之前,里面的资料都得赶紧换地方,柏阳办公室里已经算少的了,还有好些大办公室都已经放不下了。
虽然这些资料早年电脑普及后就录了电子档,但原始的笔迹还是要留的,加之电脑录入的也并不都全,很多像是从现场拿回的东西有些经过检验比对后与案件无关的,都不会录入电子档。这也就是一来二去资料越来越多的原因。
“还得再看看别的办公室有没有位。”小年轻看向柏阳。
柏阳闻声走了过来,目光随意看向了地上的纸箱,纸箱里露出一张照片,柏阳微微愣了一下,蹲地从纸箱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小年轻见此探头瞧了一眼,“师兄,这是那个疯子案的照片,怎么了吗?我记得那个女生好像叫,叫……”小年轻抓抓后脑勺,“叫汤什么来着,哎都是四年前的案子了,没想到这照片还留着呐。”
照片上是一沓被雨水浸湿的纸。
“汤雅。”柏阳接上了小年轻的话,拿着照片站了起来。
“哦对我想起来了,是叫汤雅来着,实中的吧。还是师兄脑子好使嘿嘿。”小年轻恍然大悟的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我记得,当时师兄说这案子好像不对劲,不过周队那边结案了,后来,后来也……”小年轻有些记不太清了。
后来的确没找到以及想起证明这案子不对劲的东西,加之所里的事又多,一忙起来,也就慢慢被柏阳淡忘了。
“谷涛案子的证物在这里吗?”柏阳拿着照片,看向地上有些乱的纸箱。
小年轻闻言想了想,很快弯腰从一堆纸箱里扯出一个,“搬过来的时候都有登记的,我记得是这箱来着。”小年轻将纸箱搬到了柏阳的办公室桌上。
柏阳点了点头,放下照片开始在纸箱里翻找着什么。门外传来一个同僚的声音,是叫小年轻去搬纸箱的,小年轻这才想起自个儿的正事,跟柏阳说了一声就一溜烟儿没影了。柏阳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连头都没抬。
直到一本有些破旧的日记本被从纸箱里拿出来。柏阳打开日记本,这是谷妤薇那个时候的日记,日记从小学六年级开始记载,每隔一段时间写一次,写的大部分都是谷妤薇被谷涛打骂甚至对她动手动脚的内容。
日记很早就被柏阳翻透,之前没留意,直到看到那张照片,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瞬间而来。柏阳再次拿起那张照片与日记本上的字迹对比,虽然照片上的字迹被雨水打湿,已经有些字看不太清了,但不可否认的,照片上的字迹和日记本上有类似的地方。
柏阳坐回椅子上,手肘撑桌,将下巴搁在了手背上,静静的看着桌上的照片和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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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妤薇没有看高考成绩,甚至连报考学校的那天都没有丝毫反应,她找了一份离秦晴家不远的工作,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秦晴对她好像没有办法了,两人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说什么话。
秦晴开始休长假的时候,已经是离小岛之行过去小半年了。这几天,她的视力明显的越来越差了,有几次更觉得眼前没了光。
柏阳来了,带着一包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他是来找谷妤薇的。
“秦故枫的事,我这边一直都没消息,所以也不好跟你说什么。”少女还没回来,柏阳随便聊着。秦晴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点了点头。柏阳又说,“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过休休假也好,免得一天到晚扑在课堂上。”
秦晴瘦了,很大程度上来说,她脸上常挂着的暖笑也少多了,只有偶尔面对谷妤薇的时候。秦晴今天在家,是柏阳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她会在上课,提前打过电话,却没想到秦晴说有空,所以他才来得有些早了。
“是嘛。”秦晴勾了勾嘴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是瘦了呢。不知道小薇看出来没有。秦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读大学了吗?”柏阳问。
秦晴抬头看了一眼柏阳,随后摇了摇头。柏阳看她不想说这个,于是岔开了话题,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谷妤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之时了。少女见到柏阳,微愣了一会儿,很快恢复如常,“柏警官。”柏阳闻声站起,少女黑了,不知是晒的还是什么。
秦晴知道柏阳有事跟谷妤薇说,想来应该是谷涛的事,她觉得自己不方便在这里,也起身打算去书房,“小薇,柏阳找你有点事,我还有些事,你们聊。”秦晴抬脚,眼前一黑,忙停在了原地。
少女的目光沉了下来,丢下手中的菜就上前扶住了秦晴。柏阳看着两人,不知在想什么。
“应该是贫血,我没事小薇。”秦晴松开谷妤薇的搀扶,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
少女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秦晴离开后,柏阳才将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谷妤薇看着茶几上的照片和日记本,平静的对上柏阳的目光,“柏警官这是什么意思?”少女靠在沙发上,觉得心神俱疲,对柏阳的目光愈发冷漠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