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妤薇,他是不是你杀的?”审讯室里,警察将一张照片推到了对面被手铐锁住双手的少女眼前。照片里的人是秦故枫。
少女的眸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波澜。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警察的语气狠了几分,眸子尽是锐利。
谷妤薇抬眼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才沙哑的出声,“是。”
警察对上少女宛若死水般平静的眼睛,到底是转头对着单面镜点了点脑袋,镜内的柏阳看着少女,目光炯炯,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转身离开。
秦故枫死了在一个多月前,警方找到的时候,是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山林里,秦故枫的脖子上有一道致命伤,伤口是小刀所致,而警方在小刀上采集到了谷妤薇的指纹。
秦安安一家从滨海市赶回来,却永远见不到秦晴了。秦故枫的死亡时间最后确定了,是谷妤薇年满十八岁后的半个月,谷妤薇被押往了滨海市的重刑犯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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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脚下皮鞋的声音将谷妤薇的回忆打断,男人将穿着囚服的少女带到了一间对讲室,对讲室宛若一条长廊,左边放在对讲机,每台对讲机间被一扇透明塑料窗隔开,对面是来自监狱外的人。长廊右边站着狱警。
少女被带到指定位置后男人就退到了墙边。对面的人看到少女,眸中带满了担忧,伸手轻轻拍了拍隔音玻璃。少女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对面的人对上她。少女伸手拿下了电话,对面的人也同样紧紧抓住了电话。
“妤薇你怎么样?”秦安安看着对面低垂着脑袋的人,她赶了一天的路,从临祈县又回到滨海市,只是想见谷妤薇,可现在看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女沉默的握着电话。
秦安安看着少女,咬了咬唇,到底是将要事说了出来,“妤薇你别担心,柏警官那便已经拿到证据证明秦故枫不是你杀的,等程序走过来,你就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
秦故枫的确是断气于脖颈动脉处的刀伤,但那却不是谷妤薇做的。秦故枫真正的死因,是他腹部那不断恶化的伤口,只能说,秦故枫在咽气的最后一刻,用有着谷妤薇指纹的小刀抹了脖子,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可以说,秦故枫到死,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柏阳拿到了尸检报告的时候,谷妤薇已经认罪,并且以嫌疑犯的身份在押往滨海市的路上。柏阳将尸检报告中秦故枫死亡的时间与谷妤薇的在场时间对比,那段时间,谷妤薇确确实实出现在各种网吧、大小医院门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妤薇……”见少女依旧没有反应,秦安安的不安的眸子一动再动,眼泪忍不住的夺眶而出,秦安安平复情绪,才继续开口,“妤薇,小姑她……”
少女握着电话的手有点细微的反应,她紧紧的抓着电话。
“今天是最后一天。”秦安安抿了抿唇,双肩剧烈的颤抖着,秦晴的病情,除了谷妤薇,谁都没有说,最后她的身边,也只有谷妤薇。秦安安知道的时候,正在上课,她从课堂一路跑回了家,她质问着爸妈,想要他们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终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少女知道秦安安说的是什么,今天,是第二天,明天,秦晴的尸体就会火葬,这是秦晴想要的。少女的目光抬起,终于对上了秦安安,她的眼中,再也没有的光,平静而空洞。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已经跟柏警官和爸妈那边商量过了,明天程序下来,你就可以暂时出来一天。”秦安安顿了顿,“去见小姑最后一面。”
谷妤薇的眸子震了震,握着电话的指甲紧紧的扣着,发出轻微的声音。
良久,直到秦安安交代完一切以为谷妤薇不会说什么,准备放下电话时,少女才沙哑的开口,“对不起。”少女放下了电话,起身在身后男人的带领下彻底的消失在了对讲室。秦安安看着少女瘦弱的背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的哽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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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谷妤薇第二天重见阳光时,眸中的布满血丝的,少女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透光指缝看去,隐约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那时的秦晴也是这般,挡住刺眼的阳光坐在长椅上,那时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跑去把雪糕递给她。
谷妤薇收回手,秦安安昨夜又赶回了临祈县,少女一个人坐在开往临祈县的警车里,只觉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而身边的人,也终究一个个离开了自己。少女一路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警车最终停在了临祈县的一条马路上,这里的每一条马路,都深深刻着那个人的记忆,烙在谷妤薇的心里。车上的男人对谷妤薇交代了一句,让她明天这个时间点回来,少女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少女走了很多地方,每一处都有着秦晴的影子,少女最后一段路,是从实中门口到秦晴家小区的楼下,少女抬头看向那扇早已不会再打开的窗,强忍着发酸的眼睛转身。天渐渐黑了,临祈河两岸都是彩色的霓虹灯。
谷妤薇从一间药店出来,将双手揣在了羽绒服里,畏冷的缩了缩脖子。少女的步子停在了一栋殡仪馆前。殡仪馆的门外听少女报出了来看的人名,又见少女眉目清秀,乖巧的很,红红的眼睛显然是哭过,到底生出了些疼惜,将少女放了进去。
晚上的殡仪馆很冷,是那种从会从脚底蹿上来的寒冷。四周很静,只有偶尔的几间灵堂里传来哭声。谷妤薇轻车熟路的朝着停放尸体的地方去,看尸的是个心大的中年男人,男人迷迷糊糊的早就睡了过去,两条腿悠闲的架在桌前。
少女从男人的小办公室拿了一串钥匙,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有些闷热,少女将手上的羽绒服脱下,放到了柜子后的角落,这个地方落满了灰,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光顾过了。少女从小办公室里出来,室外的冷风瞬间让少女颤了颤,少女搓了搓双手,从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拿着钥匙朝着前方去。
房间的门被从外打开,少女将门虚掩着,转身将钥匙放回男人所在的小办公室后才再次回到门口。长廊上的摄像头在黑暗里闪着红色的光,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鬼瞪着眼睛。少女一手握住门把手,转头看向摄像头,很快转回头消失在了门内。
门内的空气要更冷上几倍,少女的唇已经被冻得发紫,白皙的手背上更是清晰可见冻痕。谷妤薇走到储尸库前,伸手将里面的人拉了出来,冰冷的尸架上只有一个黑色的裹尸袋,裹尸袋很大,足以容下两个人。
谷妤薇裹尸袋的拉链拉开,静静的看着里面宛若睡着的人,良久,少女才抬脚走进了袋里。尸架缓慢而低沉的移动着,将少女的身影埋藏了起来。少女将袋上的最后一丝空气隔绝,伸手掏出藏在兜里的药片咽下。
等一切做完,少女才转身抱着身旁冰冷的人,眼角流下最后一抹泪,“秦老师,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死寂的房内再也没有回答,少女也再也等不到。少女微弱的呼吸最终消失在了黑暗里,没有任何知道的地方,少女却笑着。
看尸的男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男人揉了揉发酸的肌肉,习惯的环视了一圈小办公室,起身拿着钥匙走了出去,转动的钥匙声在空寂的长廊里发出“乒铃乓啷”的声音。
男人将尸架从外抽了出来,打着哈欠推出了停尸间,尸体被送进烈火的时候,男人还揉着惺忪的睡眼,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现异常,也未打开过裹尸袋。
谷妤薇消失了,彻底的。送少女来的警察发现后很快找到了当地的派出所,柏阳调出了少女最后出现在路面摄像头的画面,那是秦晴的小区楼下。
半个多月后,照例查看殡仪馆监控的人坐在椅子上悠然的翻看着录像,直到看到监控里消失在门内再没出现的少女时,男人才惊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男人拿着录像带去了派出所,柏阳了解到后找到了男人。
至此,谷妤薇逃狱案以少女死亡宣告结束。
看尸房的男人因玩忽职守被开除了。
又是半个多月,一切都在过去,曾经的人都离开了临祈县,办公室,柏阳拆着从小年轻手里送来的快递盒。快递盒被包裹得很精致,盒子上面却没有发件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只有柏阳的名字。
锋利的小刀很快划开了快递盒的封口,里面是一个不算很厚的本子。本子被层层保鲜膜包裹着,柏阳将保鲜膜撕开,打开了第一页,双眼却震惊的抖动着。
这是一本日记本,准确的说,是谷妤薇的笔迹所写的日记本。柏阳跌坐在沙发椅上,仔仔细细的看着日记本里的内容。
夕阳落下,直到柏阳翻完最后一页,他才蹙眉起身。柏阳将日记本拿到了院子后面,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日记本在烟雾中慢慢燃烧,最后化成了灰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