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知肚明

季湘慢悠悠的开口辩解,“殿下适才问及微臣之话一句不错,微臣确是收了钱大人所携之物。不瞒殿下,钱大人那数箱之物中正乃金箔。”
楚景宁看向季湘,等着她接下来之话。
“但微臣收下,却并非为自己。”季湘拾起手臂欲抖抖褶袖,“殿下可记得下月初三是何日?”
“自是记得。”楚景宁默然的作答,心中思忖着季湘之意。
下月初三乃皇帝楚弘寿诞,届时大熵举国同庆,朝野同欢。两年前因冯沛之变导致皇帝心有余悸,去岁的寿诞更是极为简素。而今冯沛已死,砺王也落了马,为了弥补去岁皇帝的寿诞,礼部早在去岁开春时便开始准备,皇帝庆寿,何其盛大,更是容不得丁点差池。
季湘颔首,“微臣不才,彼时未入官前乃是乡野之人,所闻所见亦与这皇宫中人大有不同。太子殿下听闻微臣见识与礼部那些个官员相异,便差了钱大人前来拜会。微臣念及太子殿下对陛下的孝心,自是无推脱之理。”
“殿下觉得,微臣此言,可足以证明自己?”季湘笑着望向楚景宁,眸中尽是戏谑。
太子臻对皇帝的孝心真假楚景宁不想深究,但楚景宁无法全然相信季湘说词。钱冕和赵忠贤是怎样的人无需旁人多言,冯沛之变后皇帝的身子骨愈发不健朗,他得闲之时多也是歇着,又哪里还受得住那般喧嚣?
季湘若是有心,彼时就该直接了断的推了钱冕,便也就不会有今日赵忠贤来上官府的这一遭。可若说她无心,她分明又清楚的知晓大皇子与太子之争。而她适才之话不论楚景宁信或不信,一旦有了太子臻对皇帝寿诞欲尽孝心这名头,楚景宁便无法再挑刺。
“季大人所言是实是虚,大人该心知肚明。”楚景宁虚了凤眸,“但本宫还需告诫大人一句,大人莫要忘了,如今这太子之位上坐着的是谁。”
“微臣自然不敢忘。”季湘顿语,“殿下既是这般说,那微臣亦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觉得当今大皇子可配得这太子之位?”季湘弯唇冷笑,挑衅之意尽显。
楚景宁闻言凤眸陡睁,她缓了几息道,“季大人该当谨言慎行。”
季湘沉眸看向楚景宁隐于宽袖中的右手,似乎尚可见那人极力压制的颤抖,她是头一次将话如此挑明,季湘蹙了蹙眉沉默无语。大皇子背后早已无母族可依附,一旦离了楚景宁的避护便只能是那笼中鸟。
可楚景宁、卫江离亦或是她的好姑姑,无法永远都这般护着他不是吗?季湘勾笑:楚景宁啊楚景宁,你到底还想同她装到何时?当年寻上自己的人是你,悄无声息离开的亦是你。你以为时隔这么多年自己早已忘却了吗?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春桃走近对内禀报,“殿下,季大人,季府到了。”
楚景宁看向季湘,“季大人适才所言本宫权当未闻,还望季大人日后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季湘回过神,松开紧攥的掌心,钻心的刺痛落下了数道极深的指痕,少许已是冒了血头。季湘看向楚景宁,阴晦的眸中恢复平静,她未答楚景宁的话,反是转了话锋道,“殿下今日造访上官府意欲何为,上官大人并不糊涂。”
楚景宁蹙了眉。
“微臣只想告诉殿下一句,上官氏祖上皆为清官,到了上官兆文这已是不愿再参与那朝堂中的纷争,殿下若是有心,便少花些心思在上官大人身上。”季湘说罢起身掀起车帘,她顿步回头,车外的暖阳洒在季湘脸庞,晃得楚景宁有片刻的失神,楚景宁收回视线。
季湘看着楚景宁,紧缩的眉头渐自松缓,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季湘道,“微臣听闻殿下府内佳酿一绝,不知可有机会品上一口?”
楚景宁垂眸,再看去时车帘已是落下。
季湘背手立于丞相府外,看着马车的方向沉思。贸笠和仇翎近了身,马车的轱辘声渐渐驶远。贸笠的眸子落在了那被风微微拂动的马车车帘上,对季湘道,“主子有何吩咐?”
季湘收回视线转身往季府迈步,“今日在上官府所发生之事还劳烦贸大哥奔走一趟,需得让这朝廷内外皆有所耳闻方为最佳。”
太子臻既已先长公主一步将手伸到了她这处,那上官氏左右便不过是起了个抛砖引玉的作用。自古皇室之争都是由命堆起来的,纵然她已今非昔比,但难保太子一党不会对上官氏下手,她季湘既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惧再安上个得鱼忘筌之名?
季湘将此事交予贸笠去办,便是打算将上官氏与自己划清界线。
“主子……”贸笠跟在季湘身边多年,哪里不知季湘此举意欲何为。上官大人与季湘不和之事但且通闻,便能不动声色的将上官氏拉离这趟权利之争的浑水。更别说季湘已是许久未曾迈入上官府了。
贸笠看着身前静立之人,几番欲言又止。这些年季湘为了登上那百官之首,手段何其阴狠,外人不知,贸笠和仇翎却是一步步看过来的。当年砺王夺宫,冯沛之变哪里又仅仅真如皇史所载的那般简单?
贸笠噤了声,他从不觉得季湘为了登上那高位所做的谋划是错,相反,若是砺王无此心,冯沛亦无意,又如何会让季湘趁虚而入?自古成王败寇,季湘在选择入官这条路时便早已将所有置之度外。
世人皆道季湘能达如今之位全因深谙逢时之道,在冯沛之变上暗度陈仓。可事实如何,又岂是旁人一言半句可以说清的?
“季府内既无外人,贸大哥与我便无需再以主仆相称。”季湘平静的道,“我知贸大哥心中所虑,左右不过是多加了个骂名,我又何须在意?”季湘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的韵味,随即正肃道,“但上官氏不同,当年我入上官府虽是另有目的,为的亦是今日,但上官大人与夫人于我到底是有知遇之恩,如今夫人更是有孕在身……”
她决不能让上官氏在此当口生何意外。
季湘想起了今日在上官府见及的那妇人,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贸大哥,这些年我为了那丞相之位所做的谋划,有多少是入不得眼的,这手里又是沾了多少的血,贸大哥你与仇姐姐是看在眼里的。此番上官氏若是因我有个好歹,我季湘此生便再难心安。”
季湘的睫毛难以遏制的颤动。她这一生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在乎任何人或事,但这世上之事总是事与愿违,贸笠他们是,上官氏亦是。
季湘垂眸,或许在决定入官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无法不去顾及他们。
“是。”贸笠终是吱声应下。
休沐过后每日便需入朝,季湘自也不例外。眼看离那日上官府一聚已是过去小两日,这朝中对于上官氏和季大人的话题便从未停歇。
季湘对此并无甚兴趣,这些闲言碎语本就是她特意让贸笠传出去的,如今不过是初显成效罢了。让季湘思虑的,实则是另一件事,自那日与楚景宁一别后,她那皇姑姑便再无动静,季湘心中思忖着楚景宁的心思,身后却匆匆行来一人。
“季大人留步。”钱冕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拉回了季湘的思绪。
季湘顿足朝钱冕回了一礼,“不知钱大人寻本官所为何事?”
钱冕转动眼珠,视线从一侧匆匆而过的上官晖身上收回,心道这季大人与上官大人当真如传言那般早已不和?“季大人说笑了,下官万不敢私自拦下大人,非是下官寻大人,是太子殿下寻大人您。”钱冕压低了声音,凑近季湘耳畔小声道。
见钱冕这般贼眉鼠眼的模样,季湘很是不喜的往旁退了半步,面上却不露半点道,“既是太子殿下寻臣,那本官便随钱大人走一趟罢。”季湘说这话时全然未避讳身旁路过的大臣。
季湘心中思索,今日甫一下朝太子党便直奔她而来,看来已是等不及了。季湘暗自勾了唇,她正纠结楚景宁,未料钱冕便再次找上门,如此岂非正好借太子之名给大皇子党施压。
楚景宁不急,季湘就不信这大皇子党当真也不急。
钱冕见惯了季湘这般口无遮拦的模样,自然也未放在心上,甚至乎在路过大皇子党时眸中都带上了些小得意。
季湘将钱冕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一路与钱冕你一言我一句的到了太子宫中。
宫内当值的内监见是季湘忙忙跪伏,俨然已是知晓她要来。季湘随着钱冕入了正殿,奇怪的是并未闻见通传。
正殿内的内监见来人很是识趣迎上前来,“奴才给季大人,钱大人问安。”
钱冕左瞅右瞅不见楚臻出来,一时也心生疑问,这差他寻的人他给寻来了,寻人的人却没了影,钱冕心下犯难,对内监道,“太子殿下此时何在?”
“这……”内监闻言抬头看看季湘,又看看钱冕,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了季湘身上,颤巍巍的伏地道,“回季大人,钱大人,适才皇后娘娘差人来传太子殿下,传话的宫人说皇后娘娘抱恙,时下寝食难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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