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如今这事远没她以为的简单。阿荨那丫头亦是贪玩,估计早就生了要一闯皇宫的心思,寻的借口都是想尽快代师父师娘去瞅瞅她们那早被遗忘的便宜徒弟,顺带给季湘讨份药方。既是谈及师父师娘,季湘自也无从拒绝。
再而如今朝党相争,她的好姑姑一心为大皇子谋划,对自己这块“香饽饽”却远不及对那些臣子般。想起这茬季湘便觉心梗,她实在想不明白景宁此举何意。放着自己这个被皇帝委以重任之臣不管不顾,反而欲去招揽那些无足轻重之辈。
就好似她料定自己不会与太子党同流合污一般。
那曲广陵便是楚景宁欲招揽者之一。她此番故意借赈灾之事将这位曲大人支走,她便要看看她的好姑姑下一步会如何做。季湘唇角勾笑。
这事自从仇翎口中得知后季湘便烦了许久,故而亦不能确定何时方有时机与纪清漓碰上一面。不过时下好了,也多亏了太子党,他们若想争功劳那便争去吧!只不过若是对上曲广陵恐就没那么容易了。
收回思绪,说回魏荨。季湘唯恐她这从未入过宫又毛手毛脚的性子还没寻到纪清漓便有个万一,遂是让贸笠跟了去。既是带路又是有个照应。
季湘提着药包出了屋。她心中仍旧不踏实,便想着去寻魏荨问问此去可有发生何事。
院中传来虫鸣,微风拂过,带起季湘肩后青丝。
脚步声渐近,季湘循声看去,墙头处前后跃下两个人影。二人对上季湘视线后皆自拉下了鼻上的黑纱。
魏荨亮晶晶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起波光,她委屈巴巴的抱住了季湘,“湘儿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去那破皇宫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屋子,入了夜亦都是黑漆漆的,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湘儿你都不知我与贸大哥在那处寻了多久方寻到回来的路!气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今夜要夜宿那破地方了。”
贸笠杵在一旁颇为尴尬的挠着脑袋,“阿荨你还说呢!若非你那时非要拉我走那偏道,我们早便寻到太医院了。”
魏荨吐舌,“可我真的听到有人在唱歌嘛!”这大半夜的她能不好奇吗?平生头一次溜入宫,她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迷路也是她没料到的,她还以为他们能原路返回的,结果证明是她想多了。
贸笠只觉无力吐槽。
季湘道,“等等,那你们可是见到纪师姐了?”
魏荨耸肩,“自是没有。”她讪笑,“光在路上耽搁了嘿嘿。”她松开季湘,盯着她愈发蹙起的眉头岔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今晚只是意外,湘儿你放心吧,我亦摸清路线,待明晚定能寻到纪师姐所在!”
季湘揉了揉耳朵不吝嘲笑,“哦?那适才是我听错了吗?是谁直言再也不要去那破地方的了?”贸笠闻言笑出声。
魏荨羞赧的睨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季湘手上,“这么晚了湘儿你提着包药要去何处?是了,仇姐姐呢?你们此去可试探出那云姑娘身份了?”
季湘攥紧了手里的药包细线,她平复心绪道,“云姑娘身份不简单,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我让仇姐姐近日留在了群芳阁,一来是盯紧那云姑娘,最好能探查出其人来历。二来是为了烟儿的安危。”
她说罢提起药包,“至于这个……”她面色无常的道,“回府时路过医馆,闲来无事便寻那大夫瞧了瞧。我适才正打算将这药交给伙房。”她眼神飘忽。
二人对视一眼,贸笠正肃道,“湘儿,你可是……”他欲言又止。
季湘摇头,“放心吧贸大哥,我未让其替我号脉。”
二人闻声松了一口气,季湘如今身份还不能挑明,若是号脉便这女儿身暴露于人。适才那一刻贸笠都已经想好了那大夫的后路,索性只是虚惊一场。
季湘噤声思忖着今夜突然携药闯入季府之人会是何人,她抬眸望月,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眼尾余光倏而瞥见门后人影。三人视线交汇,贸笠纵身跃上墙头,魏荨凌步冲向那门后之人。
那人一身家丁打扮,见势一骇,缩回脖子转身便要跑,迎面却是对上了贸笠。他心虚的后退,身后的魏荨伸手捏住了他的肩。季湘迈步而来,那人心知暴露,双腿一软便跪伏在地,“小人只是路过,绝无偷听季大人与……”
他紧张的瞧着贸笠与魏荨,按理这二人该是季湘手下,可他分明听见三人间的称呼,那哪里又是主子对奴才该有的称呼?适才隔得远,时下季湘走近他方看清这人面容有变,除那眉眼神色外五官几乎与他印象中的季大人大相径庭!
微风拂过,他似还能闻见面前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药味。
“季大人饶命!季大人饶命!”他连连磕头求饶。
季湘却是不为所动,网已撒下,鱼儿已上钩,现在却非收网之时。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贸笠一眼,后者会意,扬手一记手刀落在那人后颈。那人闷哼一声随即昏死过去,待再睁眼时已不知身处何地。
他放眼看去,周围一片漆黑,只头顶洒下一束光。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正顺着头顶那围栏滴落。他双眸颤栗,嘶声力竭的嚎了两声试图求救,可回答他的只有空阔的回音。他双唇干裂,畏惧的咽下口水。
他跪爬着靠近那束光,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尖试图得到水。
铁链哐当一声将他拉拽了回去,他后仰倒地,痛苦的抓着那捆在脖颈处的枷锁。水滴落在了他满是泥垢的裤腿上,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了下来。他猛地爬起缩回墙角,来人是魏荨,她手提食盒。
魏荨身后弯腰跑来两家丁将桌案与矮凳架起,她跨步坐下,将食盒掀开,菜香味勾起男子的食欲,他肚子不争气的叫出声。魏荨瞥了他一眼“啧啧”两声扭下一只烧鸭腿满脸陶醉嗅了嗅,“这醉仙居的烧鸭当真名不虚传,光是闻着便让人流口水。”
男子脊背直起,双腿跪地,裤腿与地面摩擦,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魏荨的神情。
魏荨的视线落在了男子身上,她将鸭腿朝男子伸了伸,笑问,“想吃吗?”
男子不断吞咽着口水,谨慎的点头。
魏荨嘴角勾起,她将鸭腿反手按在了盘子上,“想吃啊,那就先回答我的问题。回答的好呢,不仅能吃还能活命,若是回答不好,后果你知道的。”她笑意盈盈的松开鸭腿转而扭断鸭脖,“毕竟这季府可不是何人想进便能进的。”
男子望向那烧鸭,瞬觉腿软,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汗流浃背磕头,“求季大人饶命,求姑娘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真的什么都不知!”
“闭嘴!”魏荨恼火的将鸭头丢在他脑袋上,她厉声道。
男子仓惶收声不敢动。魏荨好整以暇的盯着他,“方留啊方留,你以为你当真有那个能耐在季府待这么久都不被察觉吗?”若非这突然冒出个云姑娘来,季湘还不定这个时候便将人揪出来。她倒想看看这人背后究竟是否牵扯那云姑娘。
魏荨嗤笑一声拔掉酒塞灌了一口,烈酒辛辣,她囧迫的吐出舌头扇了扇,余光瞥见方留抬头,忙又板着脸端坐回去。
方留大气不敢喘,他只是不断地擦拭着额鬓冒出的冷汗,心里揣测着季湘对自己的来历知晓多少,自己又是何时暴露的。
“本姑娘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魏荨没了耐心,她抽出腰间长鞭,“如今你已如这瓮中鳖,是自救还是等死你选一个吧?”她鞭指方留,随即挥鞭抽在他肩上。
方留只觉肩头火辣辣的疼,他缩跪在地。一如魏荨所言,时下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生路还是死路?方留只恐这生路的尽头亦是死路,他颤巍巍的开口,“姑娘,姑娘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求季大人,求姑娘给条活路,求姑娘了。我不想死!我说,我都说,是大皇子殿下,是他让我时刻盯着季大人。”
魏荨秀眉一蹙,她跨过桌案上前揪住方留的领口迫使他看着自己,“本姑娘可警告你,你此话若有假,本姑娘定将你剁碎了喂狗!”
“小、小的不敢。小的可对天发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方留颤抖着举起手起誓。
魏荨不置可否的用鞭子打掉他的手,“你若说谎,起誓亦保不住你的命。我且问你,你可晓得云姑娘此人?”
“云、云姑娘?”方留疑问的复述了两遍那三字后摇头,“小的不知,小的只听大殿下吩咐行事,大殿下令小的看好季大人,万事与他禀报。其、其余的小的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小的自打入了季府便鲜少出府,从未听闻过什么云姑娘!姑娘,小的不敢骗您!”
魏荨丢开方留起身俯视他,“既如此你今日便一五一十的将大皇子交代你之事及你与他通禀之事尽数讲来。”她收回眸子坐回凳上,“本姑娘有的是时间。”方留不敢胡诌,他忙不迭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