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见季湘一副惬意之态眉宇蹙起,她止步未曾上前。
季湘见此收回手状做随意的理了理宽袖,“三殿下何以这般抗拒臣?”季湘顿语落袖,她抬眸对上楚盈的视线,继而道,“此处数米内已无宫人,三殿下是恐臣对殿下不利吗?”季湘弯唇轻笑。
楚盈闻言遂将四下打量一圈,心知季湘既说得此话便必有所作为,如此,小桂子时下该是早已不知昏睡在哪个角落。她心中忐忑。
季湘注视着楚盈的反应,心道还是这般沉不住气。她见楚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复对着身旁的空处扬了扬下巴。
楚盈抿唇收回视线,她似料定便是此处无宫人,季湘亦断不会对自己如何。她遂迈步朝季湘行去。待坐于假石上楚盈方道,“季大人若是为此前之事而来,那便无甚好说。”楚盈倏而回首怒视季湘。
季湘耸了耸肩,“三殿下放心,臣当日既应殿下全凭殿下之意便会信守承诺。若是来日殿下愿与臣共谋,臣亦可助殿下……”季湘顿语,故意逗她,“谋得这大熵江山。”
“你!”楚盈闻言双眸陡睁,她拾手直指季湘,几番欲言又止。心道季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虽说自己现下是这宫中名副其实不得宠的皇嗣,但到底还是皇嗣。若今日之言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了父皇耳中,那便是死罪。
再而,二皇兄如今还尚是东宫之主,身后有母家作护,父皇亦康健,便是楚盈有此意,亦断然不敢有所作为,更遑论她本就无此意。此生既为皇室,虽不得宠,但楚盈亦无甚感觉,只愿来日她那太子皇兄登位后可允自己一个亲王,让自己远离这皇宫,过那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去。
楚盈想不通季湘为何几次三番欲将此等谋逆之事安在自己身上。时下大皇兄党与二皇兄党明里暗里对皇位争得不可开交。她只想明哲保身,万万不愿去趟这浑水。
“我无此意,亦不会有与季大人共谋的一日。”楚盈愤愤然说罢起身。
季湘听之不为所动,她笑看池面道,“世间之事岂能全凭己心意而行?三殿下何须如此决绝?”季湘转了话头,“其实臣今日寻三殿下是为一琐事。”
楚盈不置可否。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楚盈而言,说得便是季湘。楚盈依稀记得二人初见是在半岁前,彼时的季湘亦如现下这般直言不避,好似笃定自己来日会与其苟合般。楚盈偏生不顺其意。
思及此,楚盈便觉心烦,遂问道,“季大人有话直说。”她视线不断环顾周遭。
季湘徐徐开口,“臣早些时候在安礼门瞧见个行为举止颇怪的宫人。”她唇角微扬欠身凑近楚盈耳语,“大熵三公主与乐坊女子暗约偷期。”
楚盈闻言双眸颤栗。
季湘顿语看向楚盈,“三殿下可知此事若是传到陛下那处结果会是如何?”
楚盈一把抓住季湘站起,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季大人有事冲我来!我求你莫要将此事道与父皇。”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南初姐姐有事。此事若是传出去便是让皇家蒙羞,皇帝定然不会留顾南初活口。
季湘颇是满意楚盈的反应,看来她这个三妹妹对顾南初的用情远比她们以为的要深。这般便好办了。她道,“如此,三殿下可愿再好好思量一番臣的提议?”她不慌不忙的欠身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指尖揉掐。
楚盈黑着脸垂下脑袋。
沉默的氛围过去一阵,季湘手中的狗尾巴草已是掐出数道折痕。
楚盈疲惫的呼出一口气抬头朝季湘看去,“季大人想让楚盈作何?”她面如死灰,似已预见了自己在皇位斗争中身首异处的一幕。
季湘见之敛去笑意,“三殿下可愿信我?”楚盈无心皇位,拉她入局本就是季湘的下下之策,遑论是逼她去同楚栎与楚臻为敌?若不是安慕青那处迟迟未有所得,她亦不会将目标落在楚盈身上。
楚盈顿然回神,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她反问道,“季大人可值得信任?”楚盈未识季湘前关于她的为人亦只在宫人们闲话时听得的只言片语,那些自是算不得好话。
季湘此人胆大妄为,这点楚盈亦是见识过了。至于其他的,楚盈有待观察。只是如今她被季湘抓住把柄,楚盈便是不信亦得信。她冷笑补充,“信与不信又有何妨?楚盈只知而今季大人与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此便够了。季大人觉得呢?”
季湘闻言噙笑摇头,她起身拍了拍官服,“如三殿下所言。既三殿下与臣已是一根绳上蚂蚱,那臣想拜托三殿下的第一件事便是……”她顿语正色,楚盈紧张的竖耳倾听。
“去求陛下让三殿下你过继到韶妃娘娘名下。”季湘唇角微扬,“据臣所知,三殿下从未求过陛下何事。虽说三殿下母妃已故多年,但陛下非薄情之人,三殿下只需去求,陛下便是念在与三殿下母妃的情意上亦会有所动容。”
楚盈无语凝噎,她生母出生乐坊,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可以说楚盈能在何氏眼皮子底下活到今日要多亏她那苦命的娘出生低贱的缘故,加之她一直呈现给众人的愚不可及的形象。季湘说的韶妃娘娘楚盈偶有听闻。
宫人们都说韶妃娘娘亦是个不幸的,她本是何皇后带进宫的丫鬟,后来得了皇帝的宠幸怀上了皇嗣,哪曾想这才显怀便小产了去。自那以后韶妃娘娘便自囚深宫,日日吃斋念佛告慰她可怜的孩子。
“至于韶妃娘娘那处,臣以为,凭三殿下的聪颖定知该如何。”季湘将袖中信封交予楚盈。楚盈接下后忙塞进袖中,她不知季湘为何要将主意打到韶妃那处,毕竟韶妃已不受宠多年,与自己比起来亦无甚差别。
不过这不是楚盈需要考虑的,她颔首应下,心中思索着要如何接近韶妃娘娘,待再看去时季湘已是走远。
御湖处静立的贸笠见季湘行来几步走上前去,二人离去之后,一假山石窟旁倒地的小内监方堪堪转醒,小内监只觉脑后发疼,没来由的一阵恍惚,连自己何时昏去的都没了印象。
小内监抬眸看了一眼时辰,心下一骇,暗道一句“不好”便从地上爬起来朝楚盈的方向碎步跑去。待近已是脸红脖子粗,小内监正了正步子道,“三殿下。”
楚盈闻声惶然回神,转头将小内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黑眸转了转,淡定的从假山石上蹦下来。“小桂子你适才到哪去了?”
小桂子心下一个哆嗦,他抬眸瞧了楚盈两眼,旋即低下头去,“回三殿下,奴才适才不知为何竟睡着了去,现下想来脑后尚隐隐作疼。”小桂子说着便拾手揉了揉后颈,“像是被何人偷袭了一般,殿下,您适才没撞见何人?没遇着刺客甚的罢?”
小桂子越想越觉不对,他并非懈怠懒惰之人,又岂会无缘无故便在这处睡了过去,更莫说自个儿后颈时下尚作着疼。小桂子忙围着楚盈打转,势要亲眼见其无事。
楚盈清咳两声视线略过小桂子放远,“不曾出何事,本殿下亦无碍。”楚盈快步离开小桂子的环视,只想快些离开这御花园。
小桂子见势复挠了挠头,左右楚盈无碍,他亦不再纠结,碎步跟上楚盈弯腰问道,“三殿下可是回宫?”
楚盈顿了一阵,想起季湘的嘱托叹了一口气道,“不。去钟粹宫。”
季湘收到徐楠消息再见到楚景宁时是在曲府。钱冕与曲广陵遇险的消息来得措不及防,将养了两日的曲广陵堪堪能够下地便前后收到了楚景宁与季湘的拜帖。季湘来时楚景宁与曲广陵正漫步庭院。
艳阳落在二人的头肩,没来由的让季湘有些扎眼。
“殿下。”季湘朝楚景宁见礼,楚景宁轻颔首。季湘转向曲广陵,身后的魏荨将手中访礼送了上来,“陛下体恤,特令臣来瞧瞧曲大人,曲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曲广陵示意家丁接下访礼,他拱拳道,“劳季大人跑一趟,微臣这伤已好了八九,多得殿下差人送来的良方。”季湘闻言瞧了楚景宁一眼,曲广陵引着二人来到亭下,待落座方继续道,“季大人此来亦是为钱大人一事吧?”
相比于曲广陵,钱冕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一行归都的路上遇上埋伏,围追下二人不得不分道而行,待曲广陵摆脱追击折返寻钱冕时他已坠下山崖。是生是死至今不可知。曲广陵领着所剩无几的残兵抵达郢都后皇帝便派人快马加鞭去搜寻钱冕下落,时至今日已是第三日。
家丁上前为三人斟茶,季湘拾杯摇头。钱冕一事她这两日已从大臣们口中听腻,便是连皇帝派去的搜兵带回的消息她都一清二楚。据禀,伏击曲钱二人之辈极有可能是西戎刺客。只是季湘想不通,这西戎刺客为何会将目标放在曲钱二人身上?
季湘道,“不,本官今日来只为替陛下瞧瞧曲大人。”她扬唇浅笑,视线却落在了楚景宁身上,“不过时下看来曲大人亦劳烦不上这太医了。”她耸肩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