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只见脸色煞白的女子躺在角落里，呼吸微弱，每一呼吸都发出类似破败风车的呻吟声，她突然呕出一口血，咳得肺脏发疼，两个守卫闻声而来，打开铁门察看她情况。
程笙芸抬手紧紧拉住年轻守卫胳膊，她喘着气，断断续续艰难道：“大、大哥……我想见施施最后一面……”
年轻守卫心软看向老守卫，后者见她命不久矣，叹气挥手示意他去叫人。
老守卫看着奄奄一息的程笙芸，不解问：“仙门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仙门。”
程笙芸抿唇苦笑，嘴角的血色衬得她脸色灰白无生机，她喘了口气，说：“……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与施施没有半分关系，你们别为难她。”
她艰难喘气，眼角湿润，她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不到五岁的妹妹。
此次是她大意，得罪了人，才落得这个地步。
年轻守卫急忙跑进牢房里，将怀里瘦弱的小姑娘放在程笙芸身前。
程笙芸见到妹妹，潸然泪下，她虚弱得再抬不起手，恸哭道：“施施啊……阿姐要食言了，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你千万不要怪阿姐……”
她泣不成声，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又呕出一口血，年轻守卫不忍，下意识转身要去喊人。
老守卫拦住他，摇摇头。
年轻守卫红了眼，老守卫比他有经验，见他这番态度，便知道程笙芸是医不好了。
程施施看着眼前悲凉的一幕，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心里没有一点触动。
眼前这人是她这个身体的亲姐姐，两人父母遭遇不测，早早离他们而去，孤苦伶仃，自幼相依为命。
虽说来到了这有第一仙门之称的碧云门派，困境并没有好转，需得整日看别人脸色过活。
如此也就罢了，偏偏程笙芸是个性子烈的，遇到不公的事总会忍不住出手。
这一次便是得罪了一个长老，被诬陷出卖碧云仙门，一夕之间打入地牢。
她想着就是死也要留清白，可当在长老提起程施施，她什么骨气也没了，不久就“认罪”了。
程笙芸是为了程施施不受牵连才落得如此境地，程施施心里生不起半点感激，她并非原来的程施施。
程施施原是一个集团千金，只是父亲被陷害入狱后被害，母亲发疯，她年仅七岁便被亲戚丢到了福利院。
没多久，父亲的敌手领养了她。
他们倒也不曾苛待她，只是也不曾给过她关心，收养她有两个目的，为了名声，为了给她女儿作伴。
养姐控制欲很强，决不允许程施施反抗她，可这样的养姐，却是唯一一个对程施施好的人。
程施施和养姐被绑架，养姐支开绑匪，将程施施送了出去，她冷着脸命令让她走，不许她回去。
程施施习惯听从安排，跑出去许久才回神，她想了片刻，回去救养姐，但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绑匪，程施施被捅了一刀，在去医院的路上失血过多死了。
阖眼前，她看到冷冰冰的养姐哭了。
真是奇怪，不过是一个玩具，有什么好哭的。
程施施一睁眼，就发现她穿成了偷看的小说里的炮灰女配，她垂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程笙芸，眼里不见半点悲伤。
程笙芸心疼极了，她可怜的妹妹一定是被她这副将死的模样吓坏了，她费劲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施施……”
程施施顿了一下，双手握住苍白削瘦的手。
瞥见程笙芸眷恋的眼神，程施施僵硬着身体蹲下，伸手将人拥住——如果是她养姐的，她养姐一定会让自己抱她最后一下。
她这动作让程笙芸紧绷的心弦断了线，她呜咽着轻抚程施施后背，哽咽道：“施施，你一定要好好的，接下来的一路，阿姐不能陪你了。”
程施施闷闷嗯了一声。
程笙芸抬眼恳求看着一旁的两个守卫，年轻守卫咬牙道：“你放心，我会尽力保护她。”
闻言，程笙芸露出一个浅笑，她看着窗外的亮光，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她抱着不会走路的程施施一步一步求着进碧云仙门。
她阖眼，泪水划过苍白脸颊，安抚着程施施的手落了下去。
程笙芸死了，老守卫转身离去，年轻守卫名唤宋应，他红着眼看着瘦弱的小姑娘依偎在冰冷尸体上，过了许久，才把人拉开。
随着程笙芸的死，碧云仙门没人再为难程施施，好似所有恩怨随着程笙芸的离开一起消失了。
不过，就算没人为难程施施，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孩子，又怎能在弱肉强食的仙门生存。
程施施浑身脏兮兮被带回了杂役弟子的屋里，同屋的人见到她，纷纷嫌恶躲避。
宋应看在眼里，却不能说什么，他的地位也只比这些杂役弟子高一些。
他叮嘱程施施有事去找他，便匆匆走了。
程施施脱下沾了血污的布衣，去换了干净的旧衣，坐在门口看同住的杂役弟进进出出。
这一日，他们做完了事，照常便聚在一起，讨论程施施是如何如何可怜，唯一的亲姐死了，这地方可不会有人再对她掏心掏肺，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两个杂役弟子也不避着程施施，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若是她机灵点，倒还是有人会照拂她，如今死气沉沉的，看了就晦气。”
“她之前不是很活泼？怎的如今像是傻了？”
“吓傻了呗，听说程笙芸死前特意叫人把她带过去……不过她这模样倒像是被夺舍了。”
“夺舍！你可别乱说，快去干活。”
“怕什么，她早就死了，现在不知道是哪个妖魔在她身体里。”
程施施听了，冷笑一声，这可把两人吓了一跳，忙不迭走了。
倒是给他们说对了，这身体确实被夺舍了，如今在身体里的是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人。
宋应来时，正好听到两人的话，登时紧张看向程施施。
程施施不怒也不悲，好像说的事与她无关。
宋应叹气，看着净白的小姑娘，圆溜溜的黑眸很是好看，但再好看，也遭不住她整日冷着脸不说话。
来投靠碧云仙门的孩子不少，也有程施施这么大的，他们大多脸上都带着笑，被欺负了也会软软撒娇，讨喜得很。
若是她能笑一笑就好了，大伙也会愿意多照顾她一些。
想到这，他再次叹气摇头，走到程施施身边坐下。
程施施抬眼看了他一眼，他不过也是个少年，只是性格老成了些。
他问：“这几日还好？”
程施施点头，并没人欺负她，只是孤立她而已。
这比她前世好多了，养姐从不允许她见人，连养父养母都不允许。
养母见养姐如此偏执，趁养姐不注意，把她丢到了荒郊野外。
当时下了暴雨，她看着一望无际的荒芜，找不到回去的路，蜷缩着身体，尽量保存体力，她知道养姐会来找她。
养姐也确实找到她了，把她带了回去，抱着脏兮兮的她，和养父养母说要是再动程施施一下，她就离开这个家。
被绑架之后，养姐帮她逃走，命令她不许回去。
养父养母不知道她本可以安然无恙逃走，都以为程施施是运气不好才会被捅了一刀。
只有养姐和程施施知道，她是自己回去的。
父母死后，亲戚争先恐后把她送走，养父养母冷眼旁观，只有养姐是真心对她好，虽然方法不对，她也不喜欢。
但养姐就像是照进黑暗中的一束亮光，照亮了她世界的同时，也灼伤了她。
程施施贪恋那危险的温暖，她没法想象没有养姐的世界会怎么样。
她不后悔救养姐，即使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做。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想法，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程笙芸不说，程施施也会好好活下去。
不过想活命，怕是有些困难。
在这本修仙小说里，程施施是一个炮灰万人嫌，虽然被宗主收为小弟子，却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小姑娘呆呆看着前面，不为所动的模样让宋应很是心疼，他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心烦意乱，眉头紧锁。
程施施抬眼看他，眼神询问。
“我……要离开碧云仙门一段时日。”宋应自责，不久前还说会保护她，如今却要丢下她一个人。
程施施点头，没说什么。
宋应以为她是难过，忙说：“不用担心，宗主近日想收一个弟子，你稍微拾掇一下，定不输给其他孩子。”
背后有人，也能平安无事长大。
程施施明白他是想要她成为宗主弟子，但她不打算按照他的想法去做，被宗主收做弟子，才是噩梦的开始。
“我不去。”程施施淡声说，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宋应急了，只好说：“所有孩子都要去的。”
程施施疑惑这是什么规矩，又不是菜市场的才，凭什么被人挑选？
“我给你带了衣裳，你去换上吧。”宋应把一件鹅黄色的衣裳给程施施。
程施施接过，进了屋里换，出来时身上穿的却是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衣，瞧着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小姑娘本就不健康的肤色被这旧衣衬得略显病态，柔柔弱弱的模样倒是惹人心疼。
程施施有意让自己看上去灰头土脸，如此总不会被宗主看上。
宋应愣愣看她，心中酸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程施施是故意扮丑。
她人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宋应由着他去，只是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给她找个靠山。
宋应牵着程施施出门，一路上，不少人奇怪看着他们两人。
到了门口，宋应叮嘱道：“若是有人说你坏话，且先忍着，不要冲动。”
程施施点头，枪打出头鸟她还是知道的。
一个长老把这一群小孩子带进屋里，来的还有不会走路的小孩，不少小孩被肃穆的气息吓得哇哇大哭。
哭声引起其他孩子的伤心事，纷纷哭了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虽然红着眼，但好歹没哭出来。
程施施被哭声吵得头疼，她见长老忙不过来，悄悄走到柱子后面。
耳根清净了，程施施开始思索如何生存下去。
如今她还是个奶团子，距离成为炮灰还久着，只要避免被宗主看上，后面的剧情一切好说。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