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溪笑眯眯地打断,“妈妈不着急,我这一病稀里糊涂地,有些记不清伺候的人,把她们都叫来我再认认脸。”
李妈妈斜觑了她一眼,“这个时间下人们都在做活,姑娘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若是无事,得赶紧练起来,将来进府都要孝敬针线的。”
这个老货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原主是怎么回事,连身边人都辖制不住?
秦怀溪收了笑,“做活?原来我要见伺候我的人,还得先问问院里的草,脚下的砖同不同意?这是什么道理,妈妈教教我。”
李妈妈并不接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爷请了奴婢看管服侍这儿,奴婢就有职责教导您懂规矩学礼节,姑娘有什么不满还请担待些,便是大爷来了也是一样。”
秦怀溪拧着眉,情况不对,先前听话音那位大爷许久不来,而这老妈子底气又这么硬,难道原主真的这么不受宠?她此刻脂粉未施,却青丝如瀑眉眼盈盈,病愈后还有些清瘦,这会儿眉头微皱,更有种别样惹人怜惜的意味在里头。
李妈妈是否惊艳不晓得,至少陪着主子站在游廊暗处听了许久的冯青心中感慨,还是大爷眼毒,城门口随手一指的卖身人,竟是个绝色。
他瞄了瞄望浮玉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姑娘安。”
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让秦怀溪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纷繁花影里那落拓的身形上,目光再往上走,一张让人失神的脸映入眼帘,他的眉形秾丽,眼睫也分外纤长,凤眼微挑,挺直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在晕黄夕阳里折射出引人探究的光晕。
饶是经历过现代社会俊男美女颜值轰炸的秦怀溪,也难免恍惚了几瞬。
这个人的长相,真是完完全全踩中了她的喜好。
望浮玉注视面前乌发如云的女子,眼中没有半分情绪,不过这停留已经足够让人惊讶,院中的下人连李妈妈在内都屏住了呼吸。
时隔一个多月,大爷终于又来了!
秦怀溪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她想了想躬身道:“大爷安。”
望浮玉一言未发,径直越过秦怀溪,带起一阵冷冽的晚风,吹的她头皮一凛。
“姑娘还等什么?进去伺候啊!”李妈妈放缓了声气,低声催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又招呼青黛去上茶,后者肉眼可见地面上露出一点喜色。
冯青多亮的眼睛啊,瞬间就看明白了这丫头的小心思,意味不明地看着李妈妈等人,“无关人等,不必跟着姑娘进去。”
秦怀溪逶迤的裙角似轻云飘入内院,将神色不甘的青黛和身形一僵的李妈妈甩在脑后。
冯青地位不比寻常,因此李妈妈就是被打了脸也不敢露出痕迹来,只琢磨着望浮玉会不会因为秦怀溪的病迁怒她们这些人。
这条路并不远,秦怀溪走的却算不上快,头脑高速运转分析着这一面之缘的她名义上的金主。
不爱说话看着高冷,下人对他噤若寒蝉,想来平日里规矩也不小,那个跟班倒是笑眯眯的模样,说明对心腹还不算苛刻。这样一个人要和他相处,如果不奔着讨好去的话,只要守着本分也能应付了事。
想清楚了之后秦怀溪心里有了点底,脚步轻快地进了卧房。
望浮玉见她进来,神色幽深。
上下打量的目光让秦怀溪止住了步,她嘴角抿出一点弧度:“大爷要茶吗?”
“病了一场,人也换了个脑子?”
秦怀溪扬起的嘴角撇下去,琢磨着自己作为小情人应有的反应,似怨非怨地叹了口气,“大爷再不来,我病死在这里也无人在意了……”
望浮玉没有应声,他暗红织金的袍角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秦怀溪整个人笼了进去。
“等等!”她双手隔着衣服恰好抵住望浮玉的胸膛,抢出一句话的功夫,这也太直接了,这不符合你人设啊,谁家好高冷帅哥上来就要直奔主题的!
望浮玉微微偏头,捏着她的下巴力道不小,“不是吵着要找我,做什么欲迎还拒?”
对面的男人目光冷凝,不含一丝一点的爱意,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逗乐的小宠。
下巴上的刺疼传来,秦怀溪动作一滞,陡然意识到这不是在现代,眼前这个人就是真的想对她做什么都合情合理合法。
望浮玉不在乎她在想什么,这女人今日难得没抹得像活鬼,他抬手靠近,指节划过软腻嫩滑的侧脸,目光落在那一截暖玉似的脖颈。
几乎是明晃晃的意图摆在眼前,秦怀溪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调整心态,这样的样貌身材,都不怎么在市场上流通的,在现代她可难遇得上,就当是一场艳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秦怀溪苦着脸说服自己,又想着不知道望浮玉硬件和夫怎么样,作为一个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为零的寡王,她下意识瞄向下三路。
望浮玉有些惊讶地挑眉,手一松,秦怀溪顺势后退一步,两人瞬间就拉开了距离。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望浮玉心不在焉地想着,眼前女子大胆鲜活,看似乖顺,却眉梢眼角都写着不安分。这副模样,他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
若是以前,他主动靠近,这女人还不水蛭一样缠上来,哪里会躲?
转头看见满屋刺眼的摆饰配色,望浮玉又兴致缺缺了,自从东城门带回来这卖身葬父的女人,半天功夫就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不止摆设要颜色鲜艳的,逮着脂粉也拼命往脸上涂,钗环首饰恨不得插满脑袋,整个人俗不可耐。
望浮玉本只需要个听话愚蠢的摆设,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更别说亲近她,也就更不会出言提醒。
察觉到望浮玉一瞬间的讥讽眼神,秦怀溪压抑着羞恼,暗示的可是他,怎么现在一副遇到急色鬼,见着什么伤眼睛的脏东西的样子,真是倒反天罡!
“自己脱衣服,睡到床上去。”
望浮玉说完就自顾歪到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秦怀溪的心跳渐渐平稳,她再怎么喜欢这张脸,也不会想和一个陌生人上床。
尤其是一句话就能改变她命运的陌生人。
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没错过那人眼中的寒意和不耐烦,脱到只剩一件中衣,她把整个身体埋进绵软的被子里,满绣的锦缎被面微凉,映着床尾层叠的罗裳外袍,倒也香艳旖旎。
屋外的李妈妈眉毛拧的死紧,大爷今日罕见地留了这么久,看来对那小蹄子还得哄着些,免得那个蠢货警惕起来,在大爷那儿吹些枕头风。
她只是不甘被“流放”到一个外室这里,想要把持住这一亩三分地而已,还没打算挑战望浮玉的脾气。
沉重帷幔遮住了不少光线,秦怀溪昏昏沉沉真有了几分睡意,感觉到动静,强撑开眼皮说好话:“大爷慢走,我就在这儿等着您。”
望浮玉转头,就看见这外室全身都缩进了被窝,露出半张晶莹剔透的小脸,话音落时,双眼也安稳地阖上。
奇怪,还是奇怪,不过倒不惹人厌烦。
望浮玉进了暖阁,端起一盏茶,温度适中的茶水顺着喉咙入肚,他淡淡地开口,“近日怎么样?”
李妈妈觑着他的脸色,赔笑道,“前段日子吵着要见大爷,姑娘牵肠挂肚受了点风寒,现已好了。”
望浮玉未置可否,盯着李妈妈一言不发,满屋只有他指尖扣在桌上的轻响。
气氛一点点凝重起来,李妈妈背心发凉,腰弯得越发低,几乎要扛不住压力请罪的时候,终于听见望浮玉走向前院的脚步声。
长随冯青已经牵出了马候着,见人出来立刻迎上前。
白芷颤着声问,“妈妈,大爷这是何意?”
实在是太吓人了!人说伴君如伴虎,大爷也不遑多让,被那双眼睛多看上两眼都有些毛骨悚然两腿发颤。
李妈妈闭了闭眼,不甘心地嘱咐,“仔细伺候着姑娘,再有下回,我也保不住你们。”
青黛惊疑不定,月前晚上守夜她有些偷懒,没检查好窗户,秦怀溪吹了冷风当晚就发热起来,高热寒颤一病许多天,眼见着吃药也不好,都以为人要没了,大家且想着自个的去处呢。轮到她值夜的时候更没怎么上心照顾,这事儿难道李妈妈知道了?
白芷比她更有眼力见,心里掂量一番,立刻懂了,只要大爷还来这枕云小居,她们就得敬着那位主儿,她们可不像李妈妈是伯府的老人,没有情分可卖的。
秦怀溪这回笼觉一直睡到华灯初上,刚醒就对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
“姑娘趁热喝,放凉了该苦了。”李妈妈语气和缓却不容拒绝。
“这是什么?”
“大爷吩咐的避子汤,您上次也喝过。”
秦怀溪脸色有些发白,古代所谓的避子汤其实就是寒性极重的打胎药,有了孩子直接保不住,没怀上也会导致宫寒,来例假时疼的死去活来是常事。
这多此一举的避子汤也不是第一次,想来那位大爷只要求做戏做全套,根本就没在乎过原主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