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让她熬过这一遭,她马上派人去祝家成衣铺对口供,只要给钱,什么话不能圆起来?
“您可以说老奴昏聩,没拿到实惠的价钱,要说老奴从中扣油水,这我是万万不能认的!”
好难缠的角色!这个老货真是不简单,到这一步还有理由为自己开脱,别的不说,就这个心理素质秦怀溪佩服的狠。
山药忍不住指着李妈妈的鼻子,“到现在还做梦呢!你看这是什么?!他们家可说了一直是是这个价!”说完拿出一张有着祝家标记的价格单子扔在李妈妈面前。
李妈妈瞥了一眼,心中暗恨山药准备的这样齐全,咬着牙哭出声来,“姑娘明察,我这儿还有当时和祝家签的契书,一式两份儿的,就在我屋里,真是这个价啊!”
山药这个小炮仗哪能放过她,“他们开门做生意的哪能一天一变,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去找祝家,看看头前几个月你定下契书的时候,他们给别家下人成衣都是什么价儿,李妈妈,总不能就你一个人是高价吧?”
李妈妈白着脸,泪痕爬满沟壑,她怕了,真的怕了,祈求的目光投向魏紫。只要今日让她缓口气,她就有法子平了这事儿…
“魏紫,你怎么看?”
魏紫从绣娘进来起就一直沉默寡言,她看的明白这是内宅权利斗争的一场火,为什么早不烧晚不烧,等她来了开始点火了,魏紫心知肚明。
她不属于小院的任何一派,却因为是望浮玉点名送来的人,所以份量不轻。
李妈妈需要她帮着在大爷面前说好话很正常,秦怀溪虽是主子,却没有那么深的情分,要发难老奴,还得她加重筹码。
魏紫迎着秦怀溪探究的目光福了福身,“姑娘才是枕云小居的主子,奴婢一切都听姑娘的。”
李妈妈一下像没了力气,指着魏紫气的发抖,“同是伯府出来的,我还是先夫人院里伺候的,大爷尚且顾念我两分,你居然帮着这个小蹄子整治我?”
秦怀溪皱眉,先夫人?算了,先不管其他,趁热打铁。
“事到如今已经清楚的很,难道非要我派人去祝家成衣,把一切都抖落开?”
“你无儿无女,伯府也只知道你是个早就离开的下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今日就是杖杀了你,有人在意吗?”
李妈妈猛地扭过头,眼中全是恨意和惧怕,“你敢?大爷亲自吩咐我来管家,你凭什么绕过大爷处置我?!”
秦怀溪定定看着李妈妈,语气轻巧如杀鸡一般,“一个偷盗主家钱财的下人,杀了就杀了,理由都是现成的,难道要我赔命?至于这管家,换人一样做,我看魏紫就很适合。”
好啊,连后路都想好了,她竟没发现这是一只要喝人血的狐狸!处置了她再抬起魏紫,给足了大爷面子,大爷又喜欢这贱蹄子,谁还记得她一个老仆!
对死亡的恐惧终于折断了她最后一丝不甘心,举目无亲入眼皆敌,李妈妈含着泪俯首,“求姑娘饶命,老奴……认罪。”
“纯儿,你们还不跟我一起把这老货捆起来!”山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招呼着两个小丫头就把李妈妈捆了个结结实实。
“送去她自己屋子,注意尖利的东西——剪子碎瓷片簪子,都搜仔细了,别回头自己抹了脖子说我栽赃陷害,来个死无对证。”
李妈妈面色青白,任由小丫头动作,这会儿也心中一抽,秦怀溪真是一点后路都不给她留。
魏紫看着李妈妈颓丧的模样,没半点波动,原本就是因为人够蠢,又挨不住府内排挤清洗,大爷看在先夫人面上,才把李妈妈弄来这里,没想到她蠢得连秦怀溪都对付不了,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不成?
秦怀溪这会儿才真正松了口气,“杀了就杀了”,这话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寒气直冒,总算是吓唬住了那老货。
天晓得除了让山药笼络小丫头,出门找证据,还有试探魏紫的态度之外,她自己私下里预设了多少种结果,又想了多少补漏的后手,头一回宅斗,真是摸着石头过河。
所幸结果不错,秦怀溪食指微动,点了点账本,她不信李妈妈只在月例上动了手脚,这小院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日菜蔬肉果,米面粮油的采买消耗,还养着一匹马,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每日消耗的草料也顶得养一个下人了,哪里不能钻空子搂点儿油水?
秦怀溪沉思的时候,地下站着那绣娘几乎要抖成筛子,这么美的小姐杀人二字就这么挂在嘴边,尤其是主家还牵扯进去了,叫她怎么能不害怕?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呢。
魏紫轻声开口,“姑娘,这绣娘让她回去吧?”
秦怀溪回过神,状似无意地一摆手,“你和老范送她回去吧,别亏待了人家。”
老范?魏紫提起了警惕,怎么好端端的指了他?老范和老于不一样,几乎从不出府,秦怀溪难道发现了什么?
“老范口齿不利索,不如换成老于?这李妈妈吃回扣,祝家成衣铺定有内鬼配合,我们去找掌柜的,有了口供更能取信大爷。”
好利索的脑子,秦怀溪点点头,“你去吧,注意安全。”
魏紫眼角余光看见站在一边的青黛,“你也下去吧,白芷过来服侍姑娘。”
青黛垂着脸,正心乱如麻,李妈妈都倒了,她该怎么办?秦怀溪能容得下她吗?乍听见魏紫的吩咐,顾不得激愤把她当个小丫头指派,赶紧顺势退出去,这个当口她哪里敢再碍秦怀溪的眼。
花厅里面只剩下秦怀溪和白芷二人,看着魏紫和青黛离开的背影。
“这次多亏了你,放心吧,往后没人再逼你。”
白芷端来温度正好的玫瑰茶,语气恭敬,“往后您不爱喝的茶没人敢端上来了。”
秦怀溪一愣,这是……上一次在花厅,她喝的那盏六安茶泡过了头,苦的她尝了一口就放下了。
没想到白芷在那样的情形下都记住了她的反应,真是个细心妥帖的人,秦怀溪不由得心中一暖。
不能托大,发难李妈妈不仅是为了夺权攒银子,也是对望浮玉的试探,他对她的容忍到底能到哪一步呢?不摸清楚这个,秦怀溪总觉得坐立不安。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望浮玉来的时候了。
……
甘棠院。
望景堂进了门径直坐下,丫头上来奉茶,被他不耐烦地挥退,大热的天过来,热茶有什么好喝的,他最近事事不顺,心燥的很。
戚氏从小佛堂出来,身上带着一点残余的佛香,望景堂下意识地一皱眉,马上又按了下去,他知道母亲又去给他早死的二哥上香了。
“母亲,最近四弟和大哥走的很近,那日两人一块去的观鹤楼。”
失去大儿子这么些年,戚氏有再多的情绪也都压制下来了,这会儿也并没什么悲伤的神色。
“我知道,景深年纪渐长,心也大了。”
“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倒是打探一下,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戚氏叹气,景明就从不会这么和她说话,“你父亲从不表态,咱们接过伯爵府也才几年功夫,根基未稳,外头和你大伯交好的人家也都还记得浮玉。”
望景堂沉下脸,“当初怎么死的不是他?运气真是好!”
戚氏的脸色就维持不住了,陆妈妈赶紧上前打岔,“三爷,下学这一路来汗出的不少,快去换身衣裳,也松快松快。”
明知夫人忘不了二爷的死,三爷这不是可着夫人的心口戳吗?也难怪夫人想念二爷,这儿子和儿子,哪怕都是亲的,那也是有不一样的。
望景堂心中冷笑,他进来这么久才想起来叫他换衣裳,若是二哥,怕是一进门就被服侍的妥帖,那滚烫的热茶更没有端上来的机会,果然儿子和儿子并不一样。
要不是二哥死了,母亲怎么会扶持他?
“行,还是妈妈细心,可不是难受的很,连口水也没喝上。”
这下戚氏也听出来了望景堂话里的不虞,只捂着心口气的说不出话。她生了二子一女,后来又成了伯夫人。
偌大伯府,家中姨娘也只有一个,任谁来看这日子过的都算不错,至于内里怎么样,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谁能趴床下听不成?
可她这辈子还是不足,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可怜的景明,学富五车知书达理,读书理事样样都成器,伯爷也最喜欢他,那时的日子多好啊,像梦一样甜蜜。
如今呢?
锦兰最小又是个女孩就不说了,可景堂但凡有半点比得上自己的亲哥哥,哪里需要她这样操心?
如今还埋怨在她这儿受了怠慢,戚氏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怎么就不明白,府中局势不明,她再不日夜念着景明,天长日久谁还会记得原本有个二公子?伯爷又怎么会记得他失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
这些遗泽又是谁享受好处呢?还不是景明的亲弟弟亲妹妹!还不是他望景深!
罢了,她也只剩这一个儿子,不为他筹谋为谁呢?
毕竟,她的后半生,锦兰的后半生都要看这个儿子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