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赴宴

望浮玉右手青筋爆起,看着他这舅舅将他的伤疤活生生撕开,要他去人前丢丑卖乖,以父母的惨死搏同情——真是一副好计策。
“我努力。”望浮玉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嘴角勾出一个薄凉的笑。
压下翻涌而起的诸多情绪,蠢货偶尔也有灵光的时候,他这舅舅还真给他指了条路。
作为勋贵子弟,就算能科举取仕,清贵文官们也不会真心接纳他,背景出身、目标利益都不同,如何成为一党?
戚氏一直防着他科举,生怕他偷着把籍贯状纸办了,要不是他早就启蒙学有所成,说不定还要给他找几个昏聩的老师。
但是望浮玉也从不在意这些,他要走的路不是一个进士的身份就能一往无前的。
年少无知,真以为读圣贤书的便是圣人弟子,那时候他以“望氏玉郎”的名头占尽京都学子风光,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文人;他也看不上那些游手好闲的勋贵子弟,几乎背离了自己的出身,可以说落着个两头不是人。
风光的时候自然人人称道,盛赞他的聪慧和风骨,一朝落败,谁不想踩他一脚。
也就是爹娘,从不说他不好,望浮玉目光微暖,爹娘泉下有知,就原谅他再做不了那个天真无知的幼子吧。
……
“见过嫂子,怎么大哥今日也不在家吗?”望景深隔着纱帘对夏敏若见礼,语气如常面色恭敬,但这随风飘动的帷幔几乎瞬间将他带入那个难忘的午后,心中泛起的涟漪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家人说话,进来坐。”
夏敏若的声音听不真切,伴着轻轻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望景深心跳漏了一拍,不由自主抬头探寻声音的主人。
冬雪挽起纱帘,对望景深行过礼侍立一旁。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那弟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望景深坐到夏敏若对面,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看她的面容了。
转而又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女子罢了,哪怕那是他名义上的嫂子,也不应当这样忐忑。
“我嫁进伯府半年,见人不多.俗话说长嫂如母,我虽不才,也想多了解了解你们兄妹几个。”
夏敏若话说的客气,手中却自顾修剪一捧带着露珠的蔷薇茉莉。
“不知四弟能不能为我解惑?”
那种不自在又涌现上来,望景深眼角余光瞥见夏敏若殷红的寇丹,几乎能闻见她指尖的香气。
他往后一靠,语气散漫,“大嫂想知道什么?弟弟一定知无不言。”
夏敏若满意地看看手下的花儿,终于正眼看向来客,“那日我午睡丢了件东西,四弟看见了吗?”
望景深了然,是这事儿啊,想到那堪称暧昧的一幕,他搓了搓食指,玩味地开口:“什么?弟弟怎么听不明白。”
他笑容爽朗,像个温润少年,人畜无害地看着自己的大嫂。
夏敏若被逗笑了,手一推,那瓶鲜花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地红粉惨白。
“你说我要是现在喊非礼,会发生什么?”
望景深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大嫂,这玩笑可开不得!”
夏敏若用剪刀的刀刃指向胸口,吐气如兰看在望景深眼里也是毒蛇一般,“那你告诉我,那天的人是不是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望景深眼睛跟着剪刀雪亮的尖刃移动,右臂绷紧蓄势待发。
“是你的话,今日冤有头债有主,”夏敏若左手拔下簪子,发丝垂落在颊边,见望景深额头青筋直跳,勾唇笑了一下,“不是你,那就算你倒霉了。”
“你就这么看着你主子胡闹?!清誉都不要了吗?”望景深看向冬雪的方向,却发现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门边,就等着高呼叫人呢。
他几乎要气笑了,合着是一场鸿门宴,主仆两个算计好了要给他下套呢。
“你想怎么样?”
夏敏若的手已经放在外衫的系带上,“把你腰间的玉佩给我,还有,那天你听见了看见了什么,都闭紧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大嫂不要强人所难,玉佩给了你,我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望景深不再伪装,刻意展现的温柔乖巧褪去,剑眉星目站在那里,夏敏若才发现这个长宁伯府最小的公子也早就长成男人了。
“那你看着办吧,”夏敏若慢条斯理扯开外衫的带子,“不过我是户部尚书嫡女,母亲乃清河崔氏出身,在这伯府受辱于你,让我想想,你死成什么样儿才算了结呢?”
望景深吐出一口气,扯下玉佩放在桌上,踩着花瓶的碎瓷走出去,一个字也没有留。
真是一条美人蛇,桩桩件件逼得他不得不选,他怎么就昏了头要去招惹,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望景深算是见识到了天之骄女的有恃无恐,他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庶子哪里碰得过夏敏若呢,只是不知为何,他心底燃起一把腾腾的火,烧的他骨血俱热。
总有一天……
“夫人,四爷走了。”冬雪颤着手为夏敏若整理好衣裳头发,心里止不住的后怕。
若是四爷不管不顾,夫人作为女子总是要多吃些亏的。
夏敏若面无表情看着地面,望景深刚刚踩过的瓷片都已经成了齑粉,想来气的不轻。
“奴婢马上叫人来收拾……”
冬雪话还没说完,夏敏若一个巴掌下去,长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留下一道延至下巴的红肿。
冬雪扑通一声跪下,连求饶的话也没有,若不是她那天疏于防范,怎么会叫望景深近了夏敏若的身,听了不该听的话。
又哪里有这一场铤而走险。
这一巴掌挨的不冤。
“在这府里,你我都只有彼此,”夏敏若抬起冬雪的脸,看那红痕,“想想你娘和你妹妹,做事当心些。”
冬雪拿起夏敏若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现,轻轻吹了吹她的掌心,想来是怕夏敏若打得手疼,“夫人放心,冬雪必定尽心竭力,绝不再犯。”
……
枕云小院从那一顿群体火锅后,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魏紫不像李妈妈那样严苛跋扈,山药笑脸迎人,白芷更是低调。小丫头们日子好过了,也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喜悦。老于战战兢兢几日,发现秦怀溪并没有别的为难手段,也把一颗心放进肚子。
偶尔也有人念叨不知道青黛和李妈妈去了哪里,但是被魏紫清清淡淡的目光扫上一眼,也都自觉住了嘴。
魏紫管家,外松内紧。不合时宜的话语和动作从不会闹腾到秦怀溪面前。
秦怀溪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十分平和,似乎把刚穿过来的戾气和不平都收了起来。但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以为风平浪静就是永久。
去除李妈妈这个不安定因素之后,她总算是放开手脚打听了点儿原主的身世,当然不是她自己,是山药去的。
山药的身契在她手里,她本来就喜欢这个小姑娘,现在也能更放心地用她。
结果也不比她问山药知道的多,还是那句话,城门初遇卖身葬父,公子援手慧眼识珠。
这些话她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不仅是不相信望浮玉会因为容貌动心,也不相信她是为了卖身葬父。
她之前实在是好奇又不死心,对原主留下的东西不厌其烦地翻,终于在一件肚兜的夹层里发现了一枚玉叶子,只有婴儿四分之一个巴掌大,成色水头却极好。
虽然实在是小了些,镶根簪子都不大合适,但也绝对不是原主的家境应有的东西。
都到卖身葬父的地步了,这样的好东西都不拿出来换钱,难道留着一块死物比沦落奴籍更重要吗?
偶尔她也猜测,她不会是是什么人特意送到望浮玉身边的探子吧?那一场风寒换了芯子,背后的人岂不是很快就能发现?但是一直没人联系,看着也不像。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秘密一环套着一环,她都放在心底压着,不能着急,先好好活着才能谈及以后。
她迫切地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想知道这个她将要生活一辈子的朝代是什么模样。
一日三餐坊市生活很重要,她不想成为一个异类,所以爱听下人们聊天,从中收集信息补全日常生活方面的空白。
但想要从根本上了解一个国家,史书典籍和法令政策是最重要的途径。
所以读书认字也摆上了她的日程。
她和白芷学习针线不算用功,向魏紫请教笔墨却十分上心。
魏紫真是能干的她有些疑惑,识文断字的丫头在古代是很少见的,尤其魏紫还不是只略微懂些皮毛,培养上定然花了许多心思,望浮玉不放在他自己身边,派来这儿?
“姑娘最近的字很有进益。”魏紫拿着描红不吝夸奖。
秦怀溪笑了笑不说话,她的字还拿不出手,魏紫是以幼童初学的进度看她当然是快,可她自己毕竟是个早就
接受过教育的成年人,一旦掌握常用字的结构,学起来自然飞快,那本就是她脑海里的知识。
但是字体这东西是无法速成的,除了日日不辍地练习,别无他想。
小时候在数学题中,看课本上那些人物去少年宫学习书法、绘画、乐器,她不是不羡慕的。
从她和奶奶住的小山村到少年宫,这条路她走了一辈子都没有到达终点。
死后穿越,反而先实现了梦想。只是她没有机会再见一眼小时候的“宫殿”了,她只有这座小小的院子和并不比这座院子尊贵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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