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馥郁的香气透过半支的后窗蔓进纱帐,一只圆滚滚的山雀啄了两下窗棂,歪着脑袋打量这硬邦邦的窗子后头有没有食物,就被突然撑开的窗扇吓得扑棱棱后退,警觉地盯着来人。
秦怀溪双眼睁大几分,圆润的瞳仁倒映出山雀的身形,“好胖的小鸟。”
瞧那小翅膀被胖肚子衬的越发短小,这鸟真能飞起来?
山雀大怒,叽叽啾啾骂骂咧咧,彻底飞远了。
懒洋洋的华丽声线在她身后响起,“刚睁眼就欺负一只鸟,你真是越发出息了。”
“是啊,大爷刚睁眼就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妾身不如大爷。”
秦怀溪一身天水碧的薄纱蝉衣,领口嵌着的红山茶与那雪肤交相辉映,这一回头真有种惊心动魄的娇媚。这是最近新做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横竖刚进账二百两,这点钱得花。
望浮玉心口一颤,要奚落她的话都吞了回去。
想到魏紫传递的消息,说是秦怀溪最近看的书很杂,还种了几种草药,像是初来人世什么都想学的山中妖灵。
他大马金刀坐在床边,明眸微睐盯着秦怀溪点评:“牙尖嘴利。”
纱帐银钩坠着的流苏垂在望浮玉腿边,此刻他发丝散落衣襟半拢,连眼神都缱绻暧昧。
这真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什么针锋相对到了床上都变得不太正经起来。
譬如她看着望浮玉专注的眼睛,就有些心猿意马,再譬如往下去看胸口,也免不了回忆那坚实富有弹性的手感,要是再往下流连,那可就有些太少儿不宜了。
空气无端变得火热,望浮玉每到这种时候都想弄弄清楚,这女子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以至于让他每次都有种自己什么都没穿的感觉。
“山药,进来吧。”秦怀溪突兀地打断这氛围,笑容明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我伺候大爷梳洗?”
又是这样抽身就走,望浮玉压下几丝燥热,沉稳地点点头。
且等他忙过这段日子,抽出空来……
说是伺候,也就是给他递一把热毛巾,披一件外衫而已。
束发是不可能的,她端起一张无辜的脸:“妾身出身不好,没给贵人束过正经发式”,你还能拿她怎么着吗?
所幸望浮玉很能自力更生,不一会儿就收拾的齐整利落。
秦怀溪惊讶的眼神根本遮掩不住,见状他很有些小小的得意,回过神又觉得好笑,自己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心情却是轻松的,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早饭端上来。
小米粥颗颗爆开米花,点心小菜咸甜酸辣皆备,不能说是不用心。
“可是不合胃口?”秦怀溪见望浮玉只动了几小口羊肉包子和鸡丝酱瓜,忍不住开口发问。
旁边站着的白芷等人心都拎了起来,正偷眼观察二人的神情,就见魏紫提着食盒进来,向望浮玉行礼。
“大爷试试这个吧,不如胭脂姐姐准备的,请您担待。”
食盒打开,灌浆包的香气瞬间盖过了满桌,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连看一眼秦怀溪的脸色都不敢了。
真是要了命了,魏紫姑娘这是干什么?
忘了这位主也是伯府出来的,对望浮玉多少比她们了解几分,可你不和姑娘说,自个偷摸准备上是几个意思?
秦怀溪心平气和,亲自端起碟子放到望浮玉面前,“魏紫一番心意,大爷可别辜负了。”
望浮玉从善如流,夹起包子咬了一口,“是不如,汤老了。”
说完给秦怀溪夹了一只,“你也尝尝。”
魏紫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秦怀溪抬眼,给了望浮玉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凭他愿意在这么多下人面前给她脸面,也值得她一个不痛不痒的笑了。
望浮玉眼睫轻颤,墨玉一般的眸子流露出几许惊讶。
原来她不对我装模作样的时候,是这样笑的。
“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不容易,山药端过去,都尝尝魏紫姑娘的手艺。”秦怀溪抬手,山药从善如流地连食盒一起带走。
魏紫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瞬间就压了下去,“谢姑娘体恤,奴婢先下去了。”
出了花厅魏紫回到自己屋子,才放心地沉下脸。
这场试探得了个灰头土脸,是魏紫压根没想过的 ,或者说她下意识无限缩小了这种可能性。
明明只是胭脂和冯青找来的傀儡而已,怎么会真的……入了大爷的眼?
若是凭容貌,魏紫自认她和胭脂各有千秋,这么些年都没让望浮玉起心思,秦怀溪就算是胜上那么一两分,区别也不应当这样大。
况且这世上美人何其多,大爷要真是只看脸的人,从前那样多家世不凡倾慕于他的小姐,还有这些年戚氏送来多少美貌女子,全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不过两三个月而已,比得过胭脂这些年的情分和她自己的忠心吗?
魏紫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侧脸,大爷真的想要个外室,不管是胭脂姐姐还是她都只会做得更好!秦怀溪能帮着联络调教人手吗?能有她们这样万死不辞的决心吗?
她甚至连大爷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从前在府里,有的时候她实在是羡慕胭脂,能和大爷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大夫人也比不上胭脂和大爷的这份默契。
可是偏偏她知道不管是大爷还是胭脂都没有男女之情,她也就把这份心思压了许多年。
直到来了小院,临行前胭脂说那里有个大爷上心的人,让她好好看着,注意分寸,她答应的很好,心里却有一种隐秘的渴望,她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爷松了心门。
还有一点是她不敢承认的,这门已经开了,住进来一个人和两个人又有什么要紧呢?
那日看到大爷抱着秦怀溪,那女子眼中的野心和挑衅瞬间激起了她的不甘心和爱欲。
如果秦怀溪可以,那她为什么不行?
魏紫正想的入神,身后突然传来响动,她目光一冷,右手翻进妆盒底层正准备拿出防身武器,就被掀翻制在妆台前。
“是你!”魏紫泄了力气不再挣扎,只是没个好声气。
范白古井无波的脸上劈出几分恨铁不成钢,“你犯病?”
“这些事你别管,我自会向大爷请罪。”
她打落范白禁锢她双臂的手,冷落冰霜。
“啪”地一声脆响,魏紫捂着脸,明明挨打的是她,范白却眼圈泛红,看的她又是生气又是心中酸楚。
“你不要活路,我先杀了你,再向爹娘请罪。”
“哥!”魏紫失声,眼泪断珠一样落下来,“你别拿爹娘说事。”
范白闭了闭眼,情绪波动都被层层压下去,“好自为之。”
另一边望浮玉陪着秦怀溪吃完早点,又逗弄她几句,颇有闲心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不为方才的事萦绕于心。
秦怀溪陪着逗闷子,不知道望浮玉打算怎么做,是就这么过去了?那不是掩耳盗铃吗?
难道他还想在这小院置办个小四?
想着心中就一沉,穿成小三她没得选,但是望浮玉真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左拥右抱,给她创造出一堆“姐妹”逼她“争宠”取乐活成那恶心模样,可别怪她狠下心来弃了这条选好的“攻略”路线,到时候她会做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奶奶从前做村里的赤脚医生,她跟着漫山遍野的跑,可是知道不少特殊药效的草药,古代又没什么立竿见影的特效药……
她不走绝路是还没把她逼到那个份上,也是她珍惜自己这条命,轻易不愿犯险。
“脸色这样难看,气性真大。”望浮玉端详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笑得戏谑。
秦怀溪一口气喝干手边的茶,“大爷想是看错了,我天生不爱生气,若是有,那也定然是哪个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哟,茶都喝出酒的架势了,还嘴硬着呢,望浮玉简直都有点怜爱她了。
“你方才是怎么笑得,再来一个。”
秦怀溪怒火中烧,再冷静的性子也被这轻佻的逗弄惹的不耐了,“大爷要是想看,去找你的红粉知己,什么胭脂魏紫都乐意的很。”
花厅内的气氛凝滞下来,望浮玉的笑意如浮在水上的叶子,几个转儿就隐没水涡不见。
脖颈穿来痛意,她才后知后觉被望浮玉扼住了咽喉,直直对上那冰冷的双眼,冻的她四肢百骸微微颤抖。
“你……”她呼吸一窒,是望浮玉收紧了双手。
“让你笑就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死亡的威胁透过那双手,直击她的心,恐惧泡透了整颗心脏。
是她忘了形,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她面对的是什么人。
这里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权利拥有者和仆从。
可是她凭什么屈从?如果她不曾见过阳光,本可以在黑暗中苟活。
秦怀溪颤抖着握住望浮玉放在她脖颈间的手,后者默认这是她的小意讨好,自觉这份“教训”已经足够,遂放松了力气。
却没想到秦怀溪覆着他的手重新用力,“要么杀了我,要么告诉我,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望浮玉一直游刃有余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甚至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秦怀溪死死盯着他重复,“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哪怕是一条狗也不会同时有多个主人,卖身葬父我们钱货两讫,你凭什么要我对你送来的下人都摇头摆尾!”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就知道秦怀溪之前的顺从都是假象,内里就是这么个桀骜不驯的玩意儿!夫为妻纲一点不懂,大呼小叫的是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