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艾离开老宅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因为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晚间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呆在老宅，那时候林奕也在，他不觉得有什么。
纵然刚来的时候佣人们看他的眼神古怪，随着林奕的地位稳固大家也就对他熟视无睹。他主人不像主人，既不能随时想来就来，吃穿用度也需要申请报备或者自力更生；佣人也不像佣人，他不用干活，明悦也不管他，对他不好也不坏。
毕竟这个房子里真正在乎他的只有林奕。
而人在绝对权利压制下的时候，尊严便是不怎么重要的东西，要想保全自己，顺从是最好的办法，他的吃穿用度全靠林奕，林奕又仰仗着这明悦而活。
所以他对上时沿的时候只觉得难堪，对方和明悦在一个等级上，而他，在最低处。
今天本来听说时沿中午要和朋友聚会，他中午也要去咖啡店帮忙，老板有事关店后提早结束了营业，下午自己就回到客房洗漱然后倒了杯厨房的果汁在客厅看看书。
毕竟没有人会在乎他口不口渴，手机里林奕发消息说，自己跟着明悦去了外地开会，小半个月都不会回来，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没有回复，继续看书。
然后一阵动静，没想到时沿竟然从外边回来了，回来也就回来了，时沿平常对他也是无视的状态。
但今天不一样，时沿看起来很生气，而他后边跟来的身影竟然是齐序。
风纪会长！
他认识他，不仅认识，夏艾甚至对他的记忆十分深刻。
三中永远的年级第一，放榜的时候永远占据第一个名字；有一次他被关在厕所，打开门救他的就是齐序，虽然对方可能是只是例行检查，但看他似乎是被欺负后没法去跑操也没有记录他的名字。
齐序和传闻中的一样高傲、冷然，几乎没有和任何人有交集，可看起来似乎有一刻温热的心。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班最好资源的又在竞赛基地里集训，甚至还有风纪的权利。他在校园里穿梭的时候夏艾忍不住和所有女生一样会观察对方，如果自己也能这样强大，是不是人生会变得更好。
然后在他不堪的时候遇见了对方，他几乎落荒而逃。
他不敢告诉齐序自己的身份，也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当然也许时沿会告诉他，看上去他们关系不错。
原来高傲如齐序一般的人也会交朋友，果然，就算他交朋友，对方也是同样优秀的人，又怎会多看他这个以次充好的假东西一眼呢。
他和他们就像一个端点发出的射线，永远都不会相交。
穿着薄卫衣，越走越远后太阳逐渐落山，秋日的温差开始变大，夏艾只觉得有飕飕凉意吹过。
他身无分文甚至手机也没带，踹了一本毫无卵用的书，想回学校都做不到。只能狼狈的冒着冷风回了老宅，甚至一度在门口徘徊晃悠了许久，最后是一个拿着医疗箱的人匆匆开启了大门，让他得到了解放。
听讨论的佣人说好像是时沿生病了，才急招家庭医生过来。夏艾从没见过家庭医生，他以为生病了要么吃药要么打针要么去医院，原来还有家庭医生这回事。
但他已经无心在意，偷偷回到自己的客房衣服都没换就直接钻进被窝里。
早上睡醒之后果不其然的发烧了，夏艾想自己生病大概率无人在意吧。他又不是时沿，生病了整个宅子都人心惶惶的，昨天晚上和早上都没吃东西，虚弱的从床头柜抽出饼干随便啃了几口，连看手机的心情都没有。
喝了几口昨晚剩的水，又陷入的昏沉的睡意。
睡吧夏艾，多睡病就好了，就和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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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了一天的时沿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下午就是预赛，实际上他十五岁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是金牌，也是预选赛，复赛和决赛三轮。但是当时几乎巅峰状态，心气很足，什么比赛都不在话下，这份心气终止到奥运名单出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其实有点不记得了。
那时候已经是冬天，教练安慰他说他还年轻，还有下次。可他自己很清楚，那就是最强的他了，再练也不可能在超过那时候身心皆在最高处的自己。
他就是输了，输的很彻底。
然后从A市集训完回了Y市，过完年父母就坦白了离婚的事实。那时候他还在Y市读书，因为运动员的身份去了当时极好的私立。
上学的时候也浑浑噩噩的，他成绩算是中不溜，读书属于看心情的类型。喜欢的时候就学习，不喜欢也会翻墙出去上网，他不喜欢私立那些仗着权势抱团的小团体，也不喜欢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的同学，更看不上喜欢攀比骄奢淫逸之风盛行的班级，时沿想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生活。
这样就可以剥离自己全身心备战的状态，抽离那个一心想赢的自己，回归平常回归普通。
直到母亲前几个月离开Y市决定回老家生活，甚至传出要再婚的打算，他总算忍耐不住了忽然升腾起一个念头，和父亲提出想回C市看看母亲，而且想要转学离开这里。
也不知道最后父亲怎么点头了，他来到C市读书。然后他就这么奇妙的又站在了赛场上，这样看来似乎和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但比起之前干涸逃避的自己，此刻时沿内心又无比充盈。
“滴滴。”
穿上专业的蓝色射击服也丝毫没有冲淡时沿的青春帅气。
他一般不带射击眼镜和射击帽，开始训练的时候是为了耍帅，后来发现带不带也不怎么影响他的成绩，就再也没戴过。
蹬上射联要求的射击鞋，时沿掏出手机，上面都是朋友们发来的加油和祝福。
特别是班群，热闹极了。
“加油，全班都给你助威呢。”
陆言还附上自拍一张，后面是大屏幕的转播和班上的同学们。老王倒是不在，不过老王在了陆言也没法拍照。
最后留在顶端的人发过来的是一句“加油。”
短短两个字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时沿看到了之后就是莫名开心。其实他的心态也很松弛，C市的射击场馆没有Y市大，但人不少。
广播开始叫号，预赛也叫资格赛。每位选手七十五分钟之内击发六十次，成绩取整数环数，环数越高排名越高。而Y市参与全国锦标赛的资格只有八个，这八个人还要去省里参加复试，复试完直通决赛。
规则其实没那么复杂，越准越强。
可能是C市想加强运动方面的规范性和兴趣度，对于射击项目的初赛竟然也安排了讲解，在班里看转播比赛的同学们大部分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个项目。
但镜头扫过一身蓝装，挺拔自信的时沿，大家还是纷纷感叹好帅啊。
“今天首先进行的是男子甲组十米气手枪的初赛，作为初赛其实还是以筛选为主。科普一下，十米男子气手枪的三级运动员标准是555环，一级运动员标准是567环，而达到国际级运动健将参加大型比赛则需要达到586环。作为第一组亮相，让我们来看看水平。”
时沿运气很好，就是第一组，这样比完就可以直接走，毕竟六十发少说都要打很久。
齐序人在大巴车上，赶路去往集训的地方，他带着耳机打开手机，身边的人都在睡觉补充精力，还有呼噜声响起，但完全不影响齐序眼睛目光如炬的盯着转播屏幕。
他看见时沿站在赛场上，蓝白色的射击服很帅，洋溢着少年蓬勃英气，齐序的嘴角不自觉的弯曲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只见时沿走来到靶位，调整好自然指向，两脚平行站立，右手卡住持枪，其余四指握住手枪把手，听见指示声，上膛。
时沿自然向右转头，那一瞬间他仿佛看不见其他东西，也听不见解说的话，只专注耳机里传来的指示声和手中的气枪。
在枪口运达顶点时自然下落，时沿握枪到达黑环下沿时扣下扳机，他很冷静，那一瞬间他的自信和状态仿佛重新找了回来。
帅气的扣下扳机，放枪，重复抬起，再次射击，放枪。
齐序也仿佛听不见耳机里任何声音了，黑曜石般的眼睛只能看见时沿不断扣下扳机的手，他曾经看过这双指节分明的手写下优美的化学式，也看过他轻巧一按翻过围墙，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拉住他给他无声的支持和温暖。
这双有力优美的手今天在赛场上也能冷静的扣下扳机，白皙的手腕不断抬起落下，镜头也像偏爱一样，不断给他特写。
齐序脑海里闪过写不出化学式苦苦思考的时沿，骑车哈雷帅气甩发的时沿，过敏发烧后脸红彤彤的时沿，躺着床上偏过头不看他的时沿，好多个身影重叠反复，最后定格在赛场上的举着手枪岿然不动的时沿。
齐序想如果很多时候一个人的魅力源于你对他的想象，那么时沿的帅气魅力就能突破这份想象，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优异。他仿佛透过屏幕能看见时沿的那份坚定和冷静。
他对感情向来是愿赌服输。
“今天的预赛有一个特别的人来到，就是十米男子气手枪预选赛第一组的第三位选手时沿，他曾经在两年前的世锦赛上拿到青年组的冠军，时隔两年又重新参赛，我很期待他的表现。”
“时沿时沿，解说提到时沿了。”
班级里开始欢呼，有人是觉得时沿开枪帅气，有人是听到解说的夸赞，总之有了陆言在气氛一直维持的很好。
大家虽然看不懂比赛，但能听见解说。数据的回收有些延迟，屏幕只看见时沿和选手们不停开枪、抬手、放枪，毕竟六十发的时间并不算短，不仅考验实力、定力，连体力的消耗都是巨大的。
气枪并不轻，长时间握着更是费力。但时沿只觉得兴奋，竞赛场上他都能感受到血脉里的喷张，他从小的选择并不是单纯的一时兴起，他的喜爱从来都是热烈而持久。
是他错了，他不该轻易的否定自己，更不该否定未来的自己。他很感谢齐序早日戳穿他的虚伪，感谢明悦对他的任性宽容，也感谢支持帮助他的同学们。
打空了六十发之后他觉得才彻底走出来之前的的阴霾，他明明如此热爱赛场，热爱射击，又为何会为了一场失利封闭内心，他想继续再战再赢，再走得远一点。
哨声响起甲组的比赛时间结束，时沿拂去额头边的汗水，排着队走下赛场，总成绩很快就会出来，他很自信自己能进，但也想看看过了这么久再上赛场又能发挥几成。
毕竟这些日子他都是自己训练打靶，没有再跟队伍进行系统的集训和锻炼。
等待期间手机里的消息已经爆炸了，除了班群热闹非凡，就属陆言发的最多，仿佛是能把心里所有的吐槽全部变成文字版发出来。
时沿心想幸好手机调成了无声模式，不然能震死自己。
班群里，时沿回复：“谢谢大家的支持，已经结束了。”附上表情包胜利一张。
接着回复几乎快刷屏的九十九加的三人小群，“兄弟们结束了。”加必胜表情包。
陆言一般发言都在他们三个的群里，徐哲熙也拦不住他疯狂发消息，之前默默让时沿把群添加为免打扰看来是很正确的选择。时沿看手机里红色的提示消息飞弹，其实他感觉很美好，有人在乎他的感觉，很美好。
然后是齐序，齐序没发消息给他，可他想给齐序发。
“我感觉还行，稳稳地。”
齐序一般都回复文字和标点，几乎不发表情包，所以时沿也很少回表情包，两个人聊天有一种独有的简洁氛围。
最后当然是给父母打个电话说一下比赛，明悦倒是很开心，她完全以时沿的意愿为主，倒是父亲时皓这一次态度比较沉默，但时沿已经没了之前的疑虑，和父亲说自己会好好加油，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自然对面也无话可说了。
打完电话，成绩也显示在电子屏里，红色字幕里时沿扎扎实实的排在第一位，573环的大字远超了第二名十几分，毕竟他十五岁就已经是国家级专业运动员还拿过冠军，这也是他的正常发挥，不算高也不算低。
时沿打算离开场馆，留着也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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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啊，你回来这么久也不来找我。”
“现在不是来了吗。”
明悦看着梧熙女士优雅的抿了一口咖啡，高挑精致的眼眉很像狐狸。梧熙并非是传统美人的长相，也不是明悦这种富家千金系列的人，她是实打实小地方出身，白手起家打拼的高学历人才。龙熙是就是她和丈夫一手创建起来的医药研究所，负责高端先进药物的研发制作。
“今天找我来做什么？”对方发问。
“请你吃个饭不行吗。”明悦吃了一口沙拉。
“当然行啊，毕竟我们寝室四个，在国内的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大学毕业后，梧熙留在了C市利用大学积攒下来的人脉资源开始打拼，而明悦选择去了更有发展潜力的新兴城市Y市。
“我最近收到了你们研究所的生物因子凝液，想问问你相关的事情。”
明悦寒暄过后也开门见山，她其实也不是爱拖沓的人。
“生物因子项目实际上做成不久，我们内部发售和使用的比较多，好像合作方还是国外的。主要是国内的标准和上市期限拖的更久，正式发行也要到明年了。”
梧熙对于明悦没什么可隐瞒，毕竟这也不是行业机密。
“你手下做事的大部分都是top学校的博士，但我想和你打听有没有听过齐序这个名字。”
“是个高中生。”
梧熙看着明悦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你想干嘛？人家才高中啊。”
明悦离婚了对于梧熙来说，或者对于业内的人来说不是秘密，甚至她这样的情况才是大部分的常态，甚至出轨、各玩各的大有人在，明悦在乱的出奇的成人世界里也算是清流了。
“他是我儿子的朋友，我就打听打听，你在想什么啊。”
明悦也听出梧熙话里的深意，她很无奈的皱眉，她这个朋友老爱开玩笑性子一点没改。
“苏苏，你帮我查查吧。”
梧熙是公司的总裁，但不代表她能知道所有人的事情，她是公司龙头的指挥者，又不是杂货铺的万事通，最后发号施令给了贴身秘书。
两人吃吃喝喝聊聊最近的八卦闲事，毕竟多年挚友了解至极，要拉回感情轻而易举。
“梧总，刚刚打电话给了实验室，说生物因子实验室前段时间的确有编外人员参与实验的研发。但那是龙总首肯的，实验室的其他人也没意见。负责人凌博士表示这件事也写进了报告里，他不认为这有问题。”
听完名叫苏苏的秘书报告完，明悦看了一眼梧熙，“那相当于齐序是参与了生物因子的研发，你能让一个高中生参与这个？”
“说实话，生物因子实验室和其他的实验室不一样，是新成立的偏向和国际接轨的部，做的东西也偏实验类型不算是公司的主营，最重要的是这个部门不归我管。”
梧熙解释完两人陷入沉默，明悦也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明总，私下其实我听过这孩子。他好像刚来龙熙不久，是龙总和凌博士亲自来了把他招到了生物因子部门。”
苏苏适合的开口，这里的龙总就是梧熙的丈夫，也是龙熙的另一个字的代表。
“我了解了，能被龙总招安进来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明悦喝了口白葡萄酒感叹道。
“你要想，我可以亲自去看看。”梧熙问。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心里有数了。”
说完手机亮起。
是林奕发过来的消息，诸如想她了，关心她吃的怎么样了，给她买了很多东西都合适她之类的。
“小情人来找你了，去吧，吃的也差不多了。”
梧熙仰头喝完杯子最后的一口，暧昧玩味的眼神又回来了。
“下次再请你吃饭。”
明悦没有正面回答，拿起外套，苏苏立马喊上服务人员把人带下去。
万米餐厅只留梧熙看着空了的座位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