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序第一次和夏艾说话,至此期间,印象中他只见过对方两次。
一次是检查课间操有没有逃跑的人从学校厕所里把反锁的门打开,看见对方狼狈的样子,他选择沉默走开,这样对谁都比较好;另一次是在时沿家,对方见到他如同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落荒而逃。
这是第一次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的谈话。
“这封信是你写的吧。”
齐序神色冷淡,手上拿着一个紫色的信封,光洒下来甚至隐约透出粉色来,很暧昧的颜色。
“虽然上面只有一句英文,但是结合笔迹,我猜测是你。”
真相如同快刀,长驱直入来到夏艾面前,他只感觉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挖开,那些罪恶的、隐秘的念头被拿出来曝晒在对方面前,那种无地自容的窒息感和羞耻感如潮水般淹没他。
“之前时沿看到你在咖啡馆和人拥吻,实际上他只看见了你的背影,没有窥见全貌。和你在一起的人可能是长发,就让时沿误以为对方是女生。”
话已经挑的不能再明。
齐序把手中的信扔在地上,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抽屉里的信封,高一刚入学的时候他也被递过无数次,因为太影响生活,之后当了风纪会长就禁止这种行为,如有还有就可以拎到主任面前去才消停下来。
当时他发现这信封的时候也很吃惊,因为粉紫色的款式太少。据他观察女生们一般投递信件都会选择白色、棕色等大众颜色的信封,可能个别大胆的会用粉色或者淡粉色。但赤裸裸,明晃晃的粉紫色也就太过招摇了,齐序甚至想不出三中还有这种胆大的人。
如今来看,对方不仅胆大,而且隐藏极深。
之前听时沿提起对方都是他更多是分析夏艾下意识模仿的行为体现的是他缺憾的一面,来自于童年的创伤或者应激,但对方的如此胆大心细,小到给他投出表白信、去交社会上的男朋友,大到选择自力更生,不靠林奕活着,可见他们都小看了他。
“是,我对你……”
夏艾接到齐序消息的时候,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踌躇,可真当面对藏在心里的人,看见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瞳和唇红齿白的面容,他既激动又不安,看起来秀气的脸庞都有些扭曲。
“那天晚上在老宅旁的人是你吧。”
和时沿在一起后两个人也是很克制的,众人面前和以前基本没有什么不同,但那天晚上把时沿送回家了之后对方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他,虽然回想起来很甜蜜,但黑暗中他好像看见了花园里有模糊身影。
暗中观察的那人是谁,那个时间点能在老宅花园里活动的人没几个,看见了还缄默不语的更是少之又少,答案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原来你找我是这件事。”
他应该想到的,他自诩聪明,林奕的生存手段他鄙夷不屑,时沿在他看来天真愚蠢,只有明悦还算深不可测,可是只想要贪图温柔乡的猎豹会逐渐失去捕猎的动力,这一屋子的人在他看起来没有对手,只要他想,怎么做都行。
可对方不是,齐序是他进入三中以来第一个入眼的人。他就是悬崖上生出的莲,高岭上开出的花,性格、能力、家世,全都是顶尖的好,脸长得也是精致清冷,是他中意的类型。甚至,对方还帮过他,那天被欺负的时候他想着如何报复回来,可等他打开门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如这样一直下去,说不定他还能出现。
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对方和时沿越来越近,那次在宅子里意外遇见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准备好和他见面,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逃离,他心想万一他知道投信的人是他怎么办,腿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
而现在,齐序就站在他面前,冷淡至极的表情仿佛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他不要,就算得不到,他也不肯放任别人得到,那就不如回到之前的样子,之前齐序身边谁都没有的样子,每次下课他观察的时候,对方都空空荡荡,形单影只的样子。
“晚了,你来不就是想让我别说出去吗,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一起了这件事情,两个人还在深夜的时候接吻,我都看见了,全部。”
那天果然是他。
当时齐序直觉事情不好的时候没敢和时沿说,之后去找出来信纸,对比了笔迹,才来找的夏艾,他手上有筹码才敢谈判。可对方似乎疯的厉害,眼神似要把他撕碎,神情都扭曲变形起来。
“晚了,齐序,我已经告诉明悦了。”
“我的确狠不下心伤害你,我还动不了他吗。明悦一向讨厌这个,她要知道自己的儿子转学过来和同班同学谈恋爱,她能放任不管吗,你们还能在一块吗?时沿能转学来,明悦也有能力让他转学走。”
夏艾很有信心,林奕为什么对他恋爱的态度反应那么大,就是因为摸准了明悦的喜好,明悦不喜欢这样,林奕不可能为了他去得罪明悦,哪怕一点。
这话如同深夜惊雷一般劈下,齐序瞳孔猛地微缩,他揣测过对方的心理,对方既然对他有所希冀、渴求,他也手握对方的秘密,那么这件事还有的谈。
可对方是个不顾一切要打碎这个稳固世界的疯子,看起来娟秀的面容透露出冷静执着,实则内心的疯狂早就攀升塞满了整颗心脏,目光潜藏的恶意和诡谲让齐序毛骨悚然,他仿佛看见面目凶悍的祝年,而他就像那个被伤害无助的骆研合。
“砰。”但他不可能是骆研合。
他直径给了夏艾一拳,他生气了,很生气。
夏艾对他的阴暗心思他完全不在乎,那封信他本来如同往常一样也打算扔进杂物柜,毕业后一起处理了。
但是对方威胁到了时沿,伤害到了时沿,还伤害了时沿和他母亲的关系,夏艾的挑拨离间来的直接,明悦的心思深沉,虽然她一向对时沿宽和有加,但涉及到了时沿的终身大事的方面还能够置之不理吗,还能够保持之前的大度模样吗。
齐序心里没底,但是这一拳着实把夏艾打蒙了,他被突如其来的冲劲吓得直接坐到地上,不可思议的捂着立马红肿高涨的脸,他眼中的高岭之花竟然给了他一拳,平日里斯斯文文、冷静理性的人竟然如同街上的醉汉一样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你根本不了解我,以为一纸信就是心意。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捏造出来,光渡无边,普度世人的神像,看到的也不过是我周围的光环,你根本不屑于穿过这些浅表去看见真正的我,你的喜欢只是你浅薄无知的幻想。”
听到这话,夏艾流下泪来,心里万分悲痛,不知道痛的是自己被打的脸还是心里那个塑造的神像破碎后的惜。
事已至此,齐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捡起地上的信封撕了个粉碎,头也不回的离开。
-
时间倒回一天前。
明悦如同玫瑰一般盛放的面容很是皎洁,刚刚结束会议靠在工学椅上休憩,夏艾主动敲开门。
“林奕也不敢敲我办公室的门?”言下之意你竟然敢。
明悦眼里夏艾是一个微缩不敢说话的形象平常该吃吃该喝喝,也基本不出现在她面前,唯一一次印象深刻是把时沿种了好多年的树的叶子扒光,然后被按着头道歉,毕竟明悦得让他知道这个家谁是主人。
“我来只是想说一件事情。”
对方关上门语气很平淡,这次夏艾秀气的面容染上了高傲的得意,以为这样能和明悦平起平坐的说话。
明悦只觉得好笑,双手环抱,洗耳恭听。
“昨天晚上我看见时沿回家的时候和别人亲嘴了。”夏艾神秘兮兮。
明悦不可置否,眼神睥睨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是个男人。”他又补充,这一次眼神里充满恶意,是那种利用语言的快刀,屠戮他人的快感,平静下显露出非同一般的疯狂。
“哦?”明悦第一反应,不信。
“又是谁让你来我面前说得,林奕?”第二反应,圈套。
“或者,你告诉我这件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第三反应,有诈。
这才是成年人的思维,一件事情并非一件事情,他背后可能牵扯出无数恩怨情仇。
明悦本来想的是林奕可能为了稳固地位故意抹黑陷害时沿,试图让他们离心;夏艾也可能是想要获得更多的物质,便拿出时沿的秘密来与她做交易。
结果观察到夏艾石化住的表情,敢情小孩就是单纯来告密,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的是惊天核弹,结果得到的反应不过是玩具枪的动静。
“怎么,回答不上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明悦起身,她穿着丝绸的素衣白纱,身条高挑优雅,气势一出根本不是夏艾可以比拟的,大人的世界,是完全另一个你死我活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还能出头的人,不可能是个弱者。
“你得拿出东西和我谈,懂吗。”
意思是拿出你的底牌来看看几斤几两,口舌之快没有用。
照片拍的模糊,夏艾不敢开闪光灯,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也怕发现。明悦盯着照片里模糊的两条人影,在微微暗黄的路灯下很是朦胧。
但她还是看出来了,是时沿。
按耐下心里闪过的无数种可能,明悦神情岿然不动,这点小风小浪还不至于动摇她的心神。
“模糊人都看不出来,你打算用这种东西勒索我?”把照片摔在桌子上,一语道出本意,夏艾不仅仅是来告密,告诉明悦这件事,如果对方暴怒,不仅仅可以棒打鸳鸯,拆散他们,深处想他也需要给自己铺路,他没法再忍受被操控的人生,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但需要钱。
纵然在咖啡馆里打工挣得不多但陆陆续续攒了一些,林奕也会给他给他固定的生活费,但也只够日常生活,对方偶尔给他买些东西,但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在学校里他根本用不上,变卖了也不值钱的东西。
林奕深谙掌控之道,给的不多不少。
他看不上林奕的手段,但面对情人却又忍不住拿出熟悉的耳濡目染的一套来,有时候他也恶心自己的熟稔,但奇迹般的,这样的日子竟还算过的舒心,直到那天路灯下,被他窥见的一幕,所有虚假的和平都碎了。
你儿子不过和我是一样的人,你教出来的,和林奕教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你也是个失败者,明悦。
夏艾阴暗的想。
“二十万。“
我只要你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
“滚出去。”
图穷匕见后,明悦也当机立断。
“和林奕一起滚出去。钱在我给他的卡里,只要你能得到。”
然后夺过夏艾的手机从窗户里扔出去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