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在明悦的瞳孔里，她的眼睛很美，瞳孔甚至散出淡淡琥珀色的光。
把夏艾赶走后，明悦伫立在窗边，抬手在光线下仔细观察粗糙洗出来的照片，心头确认这个消息真实无误的时候，明悦还是禁不住怔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回忆起那天听到时沿过敏的消息连忙赶回家里，看到床边两只手交叠的画面；还有去农家乐游玩的时候，发来的房间照片里有两个行李箱踪影；亦是在某天时沿忽然打算奋发向上，想要去考木华。
好像一切的一切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明悦叹口气，心情有点复杂，她把照片小心的锁在密码柜里，拿起手机拨下电话。
“喂您好，王老师打扰你了。我是时沿的母亲，你看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对，想聊聊时沿最近在学校的事情，顺带还有他的朋友，齐序。”
半个小时后明悦挂断了通话。
据王老师反馈，两人在学校没有任何异样，齐序的优异她虽然已在梧熙那里有了耳闻，但实际听到各种华丽的数据又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这个孩子的品德修行似乎也和成绩并驾齐驱，齐序的优秀程度甚至比他们当年还要突出。
而且班主任对两人近期的表现都十分满意，语气里充满赞赏。
明悦笑了，也许，说不定这个选择比她当年做得好呢。
……
周末时沿有了空闲可以在家呆一段时间不出门。
明悦走下弯悬的楼梯看着时沿，她忙于和龙熙合作新项目的事情好久没有注视自己的儿子。
他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平常都没有发现，对方已经如此高大，身材也是宽肩窄腰，紧致有力，散发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春洒脱感。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比赛失利还会躲在她怀里哭鼻子的少年了。
他长大了呀。
“我有事想和你谈谈。”明悦眼神注视时沿，但对方完全没有异样。
“有什么事吗老妈？”
“你先坐。”
外面已经飘有小雪，室内的恒温系统让房间保持一个温度，她几乎很少踏足时沿的卧室，除了生病那一次。
她只是觉得这是他的地盘，怎么做都是对方的事情。
“首先我想先和你聊聊感情的事情。是我的问题，一直没有和你深入过这件事情。你已经成年了，你的感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干涉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说完明悦的杯子落在杯垫上发出“咚”一声仿佛敲在时沿心里。
明悦知道了？
时沿心里起疑，可是看对方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也曾经想过自己和齐序在一起父母会不会同意，他直觉父母会理解他，但他没有底气。想着如果考上了木华再开口的话，他会更能够为自己据理力争。
而这次又拿到了世锦赛的金牌，也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我知道了，谢谢您能理解我。”
时沿抿了一口果汁，点点头。
其实夏艾和齐序都想错了，他们只看见明悦杀伐果断，理性果决的一面，却忘记她是时沿的母亲。明悦对时沿的教育态度一向开明无比，夏艾是受到了林奕的错误引导，齐序是不够了解这份亲情。
夏艾以为明悦听到这个消息会如同林奕一样暴跳如雷，会千方百计的阻止这件事，会像林奕一样认为这件事丑陋阴暗，拿不出台面来。
实际上完全不是，明悦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因为夏艾看起来对时沿展现出一定的攻击性来而选择把他和林奕一起驱逐离开。明悦容不得任何人伤害时沿，这点其实和齐序一样。
明悦的爱广阔而无私，她认为是自己单方面把时沿带到这个世界，并没有问过对方的意思，自己需要对对方负责，所以一直以来对于时沿都是自由宽和的态度，很多事几乎是有求必应又理性适可，这才造就时沿眼睛里几乎容不得沙子的率真纯净性格。
但让明悦不能接受是其他的事情。
“其次，我想问你，你上次和我说的考木华的理由，是因为想变得优秀，但到了今天，你还能够看着我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吗。”
时沿没法看明悦的眼睛。那时确是如此，齐序说出自己要考，他也不甘示弱，是一种想要比肩的不服输的心情。
但这种感情复杂而矛盾，演化至今已经和他喜欢对方这件事纠缠在一起，像面团一样无法扯开。
他想和齐序一起上学，他也想变得更好，时沿觉得这并不冲突。
于是他抬头对视，明悦眼里的只有一片平静。
“我现在没法回答，我不知道。”
因为直视内心，他拿到金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己超越了从前，超越了那个曾经跌倒、失意的是自己，弥补了当时零点一方差的缺憾；或是长期练习的射击技术有了进步，能够击败了同时期对手，能够被世锦赛所认可从而发自内心的欣喜。
而是功利的想要拿到保送的名额，这样他才能进木华，他发现自己的热爱的，追求的，坚持的，竟然顷刻间被利禄所压倒。
“换一种方式，时沿，考上木华到底是你自己的愿望，还是你只是被他人的想法裹挟着行进。”
“你得了金牌以运动员的身份好好考，保送木华不成问题。可是你想过吗，你想过你去木华是做什么，你想一直研究气手枪吗，或者一直选择做运动员直到退役呢？”
“我不是在训斥你，我想告诉你，你的未来需要选择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被他人一味的影响，觉得自己可以随波逐流。不要觉得既然他做出了选择，自己跟随就好了。那个人想法如此坚定是因为他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一直持之以恒的努力，而你呢？”
明悦真正生气的，或者想说的点在这里。
她是不希望时沿是被他人的意愿所影响所做出来决定。
爱好会变，时沿可能之后也不会一直去参加气手枪比赛，会有新的喜好和擅长；爱人会变，也许之后两人会因为很多事情分开；朋友会变，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会离开远去。
但一个人的强大内核不会。
做自己想做的，成自己所想成之事。这一直是明悦信奉的原则。
“我曾经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那绝不是全部。我也问过自己，但考到木华好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也许我的想法会改变，但请您相信我。我心里也很想变成优秀，变得更好。”
时沿看着明悦的眼睛，对方的眼睛经历过无数风霜骤雨，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深沉。
但他从来百分百信任她。
“妈，其实我一直很想成你和爸爸这样的人，很优秀卓越，能够去做出一番事业，能够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能够找到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为之奋斗。”
“我一直很敬佩你们，以我的父母为骄傲。所以也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单纯因为对方才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浮萍，我有自己的原因。”
时沿绕过桌子，抱住明悦，他似乎很久没有抱过自己的母亲了。
对方的身上依旧柔软，散发出明悦喜爱的木质熏香的味道。
“请你相信我，妈。”
时沿感受到了明悦的用心良苦，所以他主动抱住对方，希望对方能够给予他信任，他知道是自己长大了，明悦的引导和话语没有从前对他的影响力那么深刻。
小时候他喜欢枪械，但因为危险系数的原因明悦的确会引导他向更安全的方向，但他觉得没什么，因为他热爱的是握枪的瞬间和精准射击的喜悦，他无所谓枪本身的真假，也从未有血腥暴力的想法。
但现在明悦害怕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特意找他静下心面对面的来谈话，这样深沉的爱意，他又怎会不知呢。
明悦一直给予对方能拥有的最好的物质条件，她的教育方法也深受自己父母的影响，教授更多的性格心神方面的影响。
但时沿能说出来这番话明悦也感动也很惊讶，她觉得以时沿的年纪会无法理解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也能接受时沿会有所怨言和不满。
但时沿没有，他的儿子只是微笑着说，他一直很敬佩他们，以她们为骄傲的时候，她心神巨震，原来在看不见的地方，她一直守护的孩子也可以自我保护，甚至可以反过来拥抱给予她安慰。
“你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
“只要若干年后你自己不曾后悔就可以。”
明悦笑着反手也抱了抱对方，语气无奈。
“那我走了，你先学习吧。”
明悦觉得聊天结束，也准备离开。
“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虽然你已经成年了，我还是要提醒你，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说完关上房门，留下僵硬的刚拿起杯子准备喝水的时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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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真是明悦的话给他很大的冲击，他完全没想过那方面的事情，现在看齐序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幽深。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也下来就是老师们更加激烈的战场，老王的假期嘱咐也在里面显得不重要起来。
“寒假来了。”
陆言简直兴奋，只要不学习，他干什么都是活力满满。
时沿偶尔也羡慕对方的天赋，毕竟陆言同学不仅是一班班委、学生会干部，还是年级前十，完全不担心未来那种。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家里也基本放任自流。
“过年我得回Y市一趟了，没法和你们玩了。”
时沿觉得很可惜。
“没关系，我过年光是走亲戚都能走到快元宵，我都习惯了。要不是压岁钱的份上，我早跑了。”
陆言愤愤不平。
“我也得回老家。”
徐哲熙老家似乎很远，他对此讳莫如深，大家也没有探究过。
眼光望向齐序，“我要回外祖家，很久没回去过了。”
时沿本想夺冠后他请客再聚聚，一盘算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想着来日方长，之后再说了。
出校门。
齐序和时沿并排走，他们也商量过在一起这件事先不说，怕太打扰大家的备考，毕竟关系到未来，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毕业了再如实交代。
“其实我妈找我聊天了，关于我们的。”
时沿开口的时候齐序心咯噔一下，已经有所准备。
毕竟夏艾的事情还是在他这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并不害怕对方告诉明悦这件事，关键是他不想因为这个影响时沿的家庭关系，让他分神心乱。
但对方似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妈说她其实不反对的，就是，就是让我们……安全点。”
此刻时沿其实和齐序想的不在一个频道上，看到时沿支支吾吾的，齐序才堪堪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想什么呢，先读学习吧。”齐序大笑。
笑完眼神带着幽幽深意，亲昵的偏头在对方耳边吹口热气，“到时候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