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北鸢的话,季摇光一剑递出,陈昱收刀回挡,剑尖刺在了刀背上,陈昱用力一震手中长刀,想要将季摇光震退。
季摇光却并未退步,而是在任由剑身在陈昱的震荡下弯曲下后松了剑柄,轻盈的一跃而起。
她在半空中旋身,脚尖在陈昱刀背上一蹬,将陈昱逼退了两步的同时身子往下落去。
在即将后背贴地时右手握住了失去了掌握自半空中跌落的剑,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弹起站直手中剑送出,剑尖正抵在陈昱的喉口。
“莫家刀沉重厚朴,勇猛刚正,用起来时颇有浩然之意,是正面对敌的刀法。”
“在你手里用做于背后偷袭,算是折辱了这刀法了。”
“而你作为一国皇子,气怒之下第一反应不是选择正面宣战,是行小人之道,真是令人不齿。”
季摇光鄙夷又不屑,手中剑又往前了一些。
陈昱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被冰冷的剑尖抵着喉咙,本来偏黑的肤色都能看出了苍白感。
他带来的侍卫,在陈昱落败的一刻,纷纷都抽出了兵器围了上来。
但碍于季摇光的剑尖距离陈昱喉咙太近了,谁也不敢上前。
“公主殿下,还请收回您的剑。”陈昱的侍卫为首之人对着季摇光道。
季摇光偏头看了他一眼,直接吐出两个字,“我不。”
陈昱的侍卫一愣,似是没想到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拒绝。
“公主。”纪钰瑶自林开阳身侧走出来,刚才的不甘已经消失,换做了沉静,“莫要伤了昱皇子。”
“昱皇子背后出手伤人是他不对,若他是咱们大夏之人,你对他是杀了剐了他都是活该。”
“但他是陈国皇子,他做法有误,不是咱们可以能私自惩处的。”
“这种事当是要写于国书之中,送往陈国让陈国君上决断才是。”
季摇光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又去看陆北鸢。
陆北鸢不着痕迹的微颔首。
季摇光不懂这些政治博弈,她是懂的几分的。
陈昱先背后出手,本身就很不占理,输了就更为丢人。
季摇光没有在打斗过程中伤他,若是在输赢已定后再伤人,两方就有的扯皮了。
可要是她此时不动陈昱,之后再以国书的方式将此事经过递到陈国去,性质就大为不同了。
这就不是单单陈昱和季摇光两人之间的过节了,而是大夏与陈国的。
理亏的不再是陈昱一人,是陈国。
陈昱既是陈国皇子,又是作为使节来访大夏。
然却在大夏如此行事,一言不合就当街对大夏的公主悍然拔刀相向。
这事若以国书形式送到陈国,陈昱受到的教训远会比这会季摇光给他一些皮肉之伤要严重不知多少倍。
纪钰瑶不是在保护陈昱,是要陈昱失去的更多,只要季摇光没有伤到他一点,之后再向陈国问责,陈昱至少要被扒去一层皮。
陆北鸢看了眼纪钰瑶,她从来没有低看过纪钰瑶。
可在此时,她还是要再继续高看这个小姑娘几分。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算好了利弊,并且在敢于在见识过季摇光的脾气和身手后还站出来阻止,小姑娘不光脑子好用,胆气也很大。
林开阳大概也想透了其中的关窍,也出言附和纪钰瑶的话,“阿瑶说的是,公主还请冷静。”
季摇光点了下头,手腕一收将剑收了回来,潇洒熟练在外衫未动半分的情况下将剑隐入了腰间。
陆北鸢这才看出来,她的剑是一把软剑,应是一直都缠在腰间的。
只不过之前她将剑柄藏在腰侧了,又有外衫挡着,才没有看到。
季摇光走了过来,对着她笑嘻嘻的,“阿鸢,我不是听的他们俩的话,我是看的你示意。”
“我不相信他们,我只信你。”
她说的坦然自若,也不管纪钰瑶和林开阳听到耳中会不会不舒服。
“此间事已了,咱们该功成拂衣去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吃个饭都这么难。
回头应该去信给师门给她摇一卦,是不是这京都除了陆北鸢之外都和她犯冲,不适宜她久留。
她只吃个小摊子的羊汤馅饼都这样不顺,她要是想吃更好的,岂不是要更加艰难。
一想到以后要出来吃饭,就会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她就想立时拐了陆北鸢出京。
但目前还是不行。
母亲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好呢,她还不能走。
“阿鸢,你以前都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季摇光对陆北鸢献上了由衷的同情。
陆北鸢被她这怜惜的口吻给逗笑,“以前没人理会我的。”
她以前镇日都窝在府中,基本不出去交际,除了年节时会有宫里赐下的赏和一些人家送来的节礼,镇北将军府这些年在京中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直到陈昱的强势求娶,才如一颗巨石落入湖中,搅乱了长久以来的平静。
在季摇光来之前,她烦不胜烦的同时也存了死志。
一旦景帝真的允亲,她是绝对不会陪玩的,用最快的速度自己下桌,让他们自己玩去。
如今季摇光在她身侧,心疼她怜惜她尊重她信任她要带她走。
她已抛弃了死志,要好好的活。
这次她们两个的离开,明面上没有人再跟着了。
他们默契的加快了脚步,用能用的最快速度走到了桐花巷,好在摊子还在,羊汤与馅饼都还有。
两人喜不自胜的直接找了个桌子坐下,陆北鸢坐在了她对面,都毫不介意桌面上多年积就已然擦不掉的油渍。
季摇光坐下后连姿势都没动过,一连吃了三个饼又喝了两大碗的汤后,才满足的眯了眯眼。
“这一趟来的太值了。”
羊汤果然很好喝,馅饼也香而不腻。
陆北鸢从怀里掏出了碎银子放在桌上,“走吧,这里距离北城门比较近,我带你去看看。”
季摇光利落起身,“走了,消食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开口,“东西真的很值得尝一尝,你们轮班留下吃吧,不用都跟着我了。”
下一息,空中飘来一声“是”。
季摇光一边拍着出了些褶皱的袖角,一边抬起了脚,“北城门等你们。”
陆北鸢默默跟她并肩走。
她不问,季摇光主动拉着她说,“阿鸢,你是不意外我身边暗处跟着人呢?还是发现他们了?”
“两者皆有。”季摇光是长公主唯一的爱女,还是年过四十了才来的,长公主怎么可能不视若眼珠子般要紧着。
纵然她武功不凡,也不会真让她独自一人下山来京都。
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长公主暗中必定派了人跟在身边。
季摇光入府后,暗卫自然也跟了进来。
他们镇国将军府虽没有暗卫,府中下来的人却都是自战场身经百战后下来的老兵。
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在军中做斥候的,暗卫一入府,他们就有所察觉了,赶紧来同她说了。
她让他们当做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
“这是我母亲对我沉甸甸的爱护啊。”季摇光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了荷包。
“你看我这荷包,自天一宫出来时还是鼓鼓的,现在已经干瘪至此了。”
“我这一路过来,危险是没遇到的,吃食是吃了不少的,于是这群人就把我给吃穷了。”
“说真的,我家母亲这份爱,我真的不是很愿承受。”
陆北鸢听着她的长吁短叹,看着她惆怅的神色,刚要开口,就又自空中飘过来一道含着浓浓愧意的声音,“少主对不起,是卑下们太能吃了。”
“唉,不怪你们。”季摇光又叹了一口气,恹恹的将荷包在手中甩了甩,“谁能不爱吃呢,而且能吃是福。”
“这一路上我都在告诉我自己,咱们都这么能吃,大福气在后头等着咱们呢。”
“少主说的是。”还是那道声音,但能听出来话音中的愧疚消了不少。
陆北鸢忍俊不禁。
季摇光的暗卫颇有几分似她,心思都较为简单,不认死理不倔强,只要一两句就能将人开解明白,不会被各种情绪束缚住。
这算是天一宫出来之人的特质吗?
她伸手捏了一下季摇光的荷包,里面很空。
看来她们大夏第一贵女的生计即将要落入艰难境地了,这让她一个从未没有为银两发过愁的人,不由的有些心疼季摇光。
她将手收回来,十分义气的拍了拍季摇光的肩膀,“不管你在京都待多久,你在京都的花费我都出了。”
“待你离开时,我再为你备上一份厚厚的仪程,包你能走遍大夏之境。”
季摇光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一把将荷包塞入袖中,双手握住陆北鸢的手用力摇了摇,一脸的感动,拿腔捏调的道,“姑娘饱腹之恩深重,我实是感激涕零。”
“我身无长物,又与道术没什么缘分,故此学艺很是不精,上不能为你批命,下不能为你卜算。”
“我愿以此身相报于你,还望阿鸢万不要嫌弃我没用。”
陆北鸢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之大,对上她透着渴求的可怜眼神,都有些结巴了,“自是不……不弃的。”
“好耶!”季摇光原地蹦了下,很快又冷静下来,文绉绉的对着陆北鸢行了一个书生礼节,抬眼时无比真诚,“三清在上,日月为鉴,自此季氏摇光便是你陆氏北鸢的人了,你定要牢记了今日之言,绝不可于他日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