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季摇光怎么与景帝吃的饭,她都不知道。
景帝又说了些什么,她也没甚听清,左不过还是他那一套言论罢了。
但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因为毫无用处。
她只是感觉到了悲哀。
大夏的路才走了多久,就出现这样一个君王。
他确实不暴虐嗜杀,不横征暴敛,可他是昏庸的。
身为一个帝王,纵不去想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也不该丢了大国的骄傲,不该软了祖宗给的脊梁。
一个软骨头。
季摇光再想不出别的来形容景帝了。
她神思恍惚的吃过饭,拒绝了景帝再三让她入宫去住的邀请,也谢过了景帝的派人相送,执意自己回去。
在她的坚持下,景帝放弃了带她回宫,出了明楼带着洪顺走了。
季摇光送走景帝后,才恍然发觉天色已经黑了,明楼灯火辉煌照的附近亮如白昼。
走出明楼的范围内,道路两边渐渐暗了下来。
她走出半条街,转到另外一条街道上,准备回陆府,刚踏上街道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自墙角闪出的陆北鸢。
“阿鸢。”季摇光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浑噩的脑袋清醒了些许,“你怎么在这。”
“来接你。”陆北鸢主动迎了两步,见她除了脸色不大好看外处处皆好,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怕你还不熟悉京都,不认识回去的路。”
“阿鸢真好。”被人关怀挂念着的感觉是很好的,季摇光心里温暖,手挽上陆北鸢的手臂,“咱们回去吧。”
陆北鸢点头,“好。”
两人并着肩不急不缓走出去几步,季摇光才看到她背后背了东西。
“你背上是什么?”
“我的红缨枪。”陆北鸢语气浅淡,“我特意回去拿的,今日你得罪了陈国皇子,我怕他气量狭小,回去后在羞怒之下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季摇光一听到陈国两个字,额角就是一蹦,顿时沉默了。
今晚景帝的话让她都想要大逆不道的怀疑下,景帝真的是许家人吗?真的不是陈国的陈家的人吗?
见她听到陈国后神色不虞,陆北鸢也知趣的没再说话,安静的陪着她走了两条街。
季摇光到底不是个能憋话的性子,陆北鸢又是个可以放心信任的。
她在心里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将头凑近陆北鸢一些,想问景帝以前做事是不是也这样,“阿鸢,皇上他……小心。”
季摇光一把推开陆北鸢,身子也向一侧急速退开,躲过了一支直奔她面门而来的羽箭。
“你……”她刚想问一下陆北鸢的情况,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箭雨已然铺天盖地朝她们落下。
季摇光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望着眼前的漫天寒芒携带冲势朝她而来,心中寒意到达了顶峰。
如此攻击之下,暗卫再也无法再暗处隐匿身形,自动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有一人比他们还快,陆北鸢手在身后一拉,手持两面盾牌飞速到了季摇光身前,往她手中一塞,“拿住。”
盾牌递出,陆北鸢脚尖原地一旋,随即飞身而起,踢开越过暗卫飞至眼前的几根羽箭,同时自后背摸出枪杆来在半空中一扭,成为了一杆完整的银枪。
自第一根羽箭破空而来,再到陆北鸢装好银枪,前后不过两三个呼吸。
季摇光也从惊变中迅速反应了过来,“所有人,退。”
陆北鸢与暗卫们都依言后退,边退边挡着一波结束又无缝接上的下一波箭雨。
暗卫功夫再高,也都是血肉之躯,学的是武功不是刀枪不入的仙术,在箭雨攻击之下,眼看着有人受了伤,季摇光眼中闪过了急色。
“护着你们少主先走!”陆北鸢一声高喊,手中银枪抖索,迎着箭雨上前。
季摇光哪里能看着陆北鸢一人抵挡,手持盾牌也扑了过去。
暗卫将季摇光拦住,“少主,他们是冲您来的,只有您走了,他们才会停手。”
“他们不会!”季摇光脑子空前的清明。
她将盾牌抵在脸前,步步上前。
“今日要么我们都能脱身,只走一个的话,另外一个绝无可能脱身。”
“阿鸢能为护我豁出命,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扔下阿鸢。”
“你们先撤,去给母亲报信。”
“卑下誓与少主共进退!”暗卫齐声高喊着冲了过来,将季摇光连同陆北鸢护在了身后,边挡箭边往后退,想退出巷子。
陆北鸢见她没走,反倒还凑了上来,一边挡着箭羽,一边焦急万分的催促,“阿迟,你快走。”
“要走一起走,要么就都不走。”季摇光将盾牌强势的还给陆北鸢一个,空出的手抽出了软剑。
“别怕,今日有人要了我的命,我母亲就会要他家中所有人的命。”
“所以就是咱们两个死在这里,也不用担心含冤而去,母亲定会将仇人送下来给咱们的。”
“你……”若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但陆北鸢更知道季摇光与她不同。
不光是身份,是爱着季摇光的人有那么多。
若是季摇光出了意外,无数人要跟着痛苦难当。
她知道失去亲人的滋味儿,并不想让爱季摇光的人也品尝。
更何况,她也想要季摇光好好活着,蓬勃灿烂的活着。
这么一分神,她手上动作就慢了些,羽箭直直刺入了她肩上。
“阿鸢!”季摇光大急,‘刷刷’几剑打掉飞来的羽箭,手扶了一把陆北鸢,“你没事吧。”
“没事。”陆北鸢咬着牙,银枪挥舞的毫不迟滞,“继续退。”
季摇光眼底布满了戾气,拉着陆北鸢继续快步往后退。
下一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季摇光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就见一名暗卫挡在她的身后,为她挡住了自身后射过来的箭。
“看来今日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她喘了一口气,对着陆北鸢笑了下,眼中没有惧怕只有眷恋和不舍,还开玩笑般的说了句,“就是这个被扎成刺猬这种死法实在是有点难看,可惜这会儿没得挑。”
陆北鸢心中大恸,几乎是嘶喊着吼她,拿身体去往后撞她,“你快走,你能走的。”
“走不成啦,这是就没想让咱们走。”前后皆有弓箭手伺候着,她就是往天上飞也会被扎成筛子,除非她能立时学会钻地。
陆北鸢眼中燃起熊熊恨意,她生平第一次这么产生如此浓烈的情绪。
父兄战死沙场,她虽心痛,也知道他们是死得其所。
母亲受不住丈夫与儿子接连离去,身体弱似一日,又为她死撑着。
等到了最后快要撑不住时,她想的都是早日让母亲解脱去与父兄团聚,别再受如此折磨了。
至于她自己,也在一年年间看清了如今的朝局之势和摸明白了景帝的心思。
她是不可能离得开京都的,嫁人也是不好嫁的。
恰好她也不想嫁人,只想一人守好陆府。
陈昱的求娶与景帝的动心,确实让她升起了不甘和愤恨,但更多的是悲哀与心死。
直到此刻,她望着为了阻她和亲来到京都,从而陷入绝境中的季摇光,心头恨意如烈火一般升了起来。
季摇光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捡了天大的便宜得到了人家原本的东西,不但不思感激,还要因为自己瞎疑心原主人是来讨还的,就要将原主人赶尽杀绝来以绝后患。
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效忠?
她满心的悲怆与恨,恨景帝的心狠手辣,做法卑鄙,也恨自己醒悟的太晚。
但凡她早些时候不消极应对陈国娶亲之事,季摇光便不会来京都,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她死死咬着下唇,压根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心像是被仍到了滚烫的油锅之中反复煎熬。
不行,她不能让季摇光死在这里,她得护着季摇光出去。
陆北鸢咬破舌尖,想要想出一个能将季摇光送出去的方法。
下一瞬,一团火光自她头顶而过,旋即四散炸开。
“有人来了。”耳侧有季摇光的暗卫惊喜的声音,陆北鸢看着绚丽的火光拖曳着长尾,照亮了京都的夜空,落入了箭雨射来的前方。
“连、珠、火、箭、”她一字一句的念着,随即猛的又偏头看向季摇光,“朱雀卫果然在长公主手中。”
“你怎么样了?”季摇光压根没听陆北鸢的话,也没去看向天空似流星般的火箭。
更没注意到发现自从火箭出现,他们这里已经没有羽箭再落下来了。
她更关注的是陆北鸢的伤和她身边暗卫的伤亡情况,“大家都怎么样了?”
“我没事。”陆北鸢扔了盾牌,低头看了眼中箭之处流出的血,“血没变色,没毒。”
暗卫也开了口,“回少主,我们也只受了伤,没有人死亡。”
季摇光这才敢松气,手中的盾‘哐当’一声落了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脸受伤了。”陆北鸢抬眼时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迹,当即有点发急。
季摇光抹了一把脸,抹了一手鲜红,她不在意的甩了下,浑不在意,“应该是刚才挡箭时没挡住,箭飞过去时擦了一下,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那是脸!”陆北鸢一手提枪,一手抬起她的脸,努力凑近了去看。
“无量天尊,黑天暗夜之下,这位女壮士,你欲要对我小师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