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鸢动作顿时僵住,一时间手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
季摇光听到声音,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她不光不顾脸上的伤了,连手中的剑都松了,转头就朝着声音来处奔了过去,“师兄!”
陆北鸢眼睁睁的看着季摇光欢欣雀跃的如同乳燕归林般,飞奔着一头扎入了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怀中。
“诶诶诶,师兄在呢。”男子抱住季摇光,手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拍了下,宠溺又温柔,“吓到了吧,师兄来晚了。”
陆北鸢发现她的心莫名的又有点难受了。
“我不怕死。”季摇光头抵在他胸口,“我是怕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看,这就是你这种学艺不精的才会有的担忧。”男子手掌上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像你师兄我就没这种担忧了,我招魂招的可好了。”
超然于物外的气质,清风朗月般的风姿,一张文雅清隽的容颜,说出口的话却和本人如谪仙般的外在半分不相配。
季摇光毫不客气的锤了他一拳,“五师叔说的对,你最适合做的不是下一任掌教,而是做个哑巴。”
她抱怨完了,从他怀中退出来,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了走,站到正在低头琢磨要不要将箭自己拔了的陆北鸢身前,“来,师兄,我给你介绍下我的朋友,我的生死之交。”
“这位,陆北鸢。”季摇光在两人中间侧了侧身,让两人能面对面看到。
“镇北将军之女,武艺可好了,人也特别好,是我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这位,清月。”季摇光指了指正在对着陆北鸢微笑的师兄,“天一宫当代大弟子,未来的掌教,我最喜欢的师兄。”
“陆姑娘好”
“清月道长好。”
陆北鸢与清月同时颔首,献上友善的笑意。
季摇光左右看看,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
在第一次经历伏杀,被人愿意以死保护后又见到了自家师兄,她激荡的心情还没平复。
但她没有任何的恐惧,只有满心的欢喜。
在意的朋友负伤但无碍,往日里最为依赖信任的师兄又来到了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咱们要不先回府中?”陆北鸢话是对着季摇光说的,眼睛看向的是清月。
她不是季摇光,对着清月只是单纯的师妹看师兄的角度。
连珠火箭只有据传早已在太祖登基后就不存在了的朱雀卫有。
如今连珠火箭再次现世,那就代表太祖并未真的解散了朱雀卫,而是将朱雀卫给了长公主。
所以季摇光遇险,朱雀卫手持连珠火箭出现救护少主。
而在连珠火箭出现后,清月就出现在了这里。
那么如今掌握着朱雀卫的人是谁,自不必言说。
道门之首的天一宫大弟子竟然掌握朱雀卫,此事一旦被人所知,必然会让天下震动,景帝只怕也会夜夜难安。
长公主到底是何意?道门又是何意?
他们毫不避讳的在京中用出朱雀卫,到底是警告景帝,还是想要做别的?
陆北鸢越想越心惊。
“回回回,赶快回去。”季摇光伸手小心的搀住她,心疼的看了眼她的伤,“你和我的暗卫还有伤要处理呢。”
清月视线在陆北鸢身上一转,也点了头,“走吧,正好对京都最好的园子慕名已久了,这回能一饱眼福了。”
他说的随意,陆北鸢差点又去看他一眼。
陆府园子在京中最好,是高门内宅之中私下里说的。
清月竟也知道。
这是想要告诉她,他们对京都很熟悉与了解吗?
“陆姑娘。”清月含着笑意的声音在陆北鸢色耳侧响起,“心太重想太多,与人与己都无利。”
陆北鸢还没来得及回话,清月就又拍了一下季摇光的头,“你看这个小丫头,脑子又笨人又傻,镇日活的没心没肺的,学什么都学的一塌糊涂,可却是山上最快乐的小姑娘。”
季摇光手在搀着陆北鸢腾不出来,直接抬脚踹了清月腿一下,“回头我就去和二师伯去求药,一定把你毒哑了不可。”
清月不躲不闪的受了她一脚,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行为,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笑意,“我说的不对吗?是谁自小到大让山上的师叔尽数都败退,就连师祖看到都头疼的?”
季摇光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擅长学习他们那些东西,别的我都学的可好了。”
“是啊。”清月笑吟吟的附和,“上树掏鸟蛋,下河去摸鱼,后山追野鸡,带狗撵兔子,薅师叔的胡子和听家长里短,这些你确实是整个山上最为顶尖的。”
季摇光:“……”
完了,丢人丢到了陆北鸢跟前了,这些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和陆北鸢提过的。
陆北鸢:“……”
听上去,季摇光的日子确实过得很精彩纷呈,也很快乐。
她微侧了目,看了眼视线始终落在季摇光身上的清月一眼。
他嘴上在处处损着季摇光,目光却充斥着满满的在意和宠溺。
季摇光对他也十分的亲近,并没有真的介意他的揭短。
天一宫不禁婚嫁,他是未来的掌教,手中又握着朱雀卫,应该是长公主为季摇光选好的夫婿。
他们两个……还挺配的。
摇光为星,清月相伴,名字也很配。
陆北鸢本以为会替季摇光开心,毕竟清月外表无可挑剔,对季摇光也是真心的喜爱,怎么看都是很合适的。
但她心口就是像堵了块大石一样发闷,又说不出缘由来。
“阿鸢,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你脸色好难看。”
季摇光本想回击清月几句的,还没酝酿好言语,先看到了陆北鸢的神色不对。
她立即没空搭理清月了,满眼都是陆北鸢。
“没事。”陆北鸢对她笑了下,“这伤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之伤,没有多疼的。”
“你少骗我。”季摇光眨眼压下去眼底犯上的热意,“我在山上是试着学过医道的,虽然没学会,可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箭入你肩上两寸多,再深入点就要透背而出了,这怎么没有多疼!”
陆北鸢看她眼都要湿了,舍不得看她哭,咬死了不承认自己疼,“人和人体质不一样的,我比较耐疼。”
她不这样还好,她这样死撑着,季摇光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陆北鸢一下慌了,想要伸手给她擦眼泪,手刚一动就想起了自己的手上都是血就又收了回去。
“阿迟你别哭,我真……”她话都到了嘴边了,看到清月看了她一眼,她感觉懂了其中含着的意味,顿了下咽下了原本想说的,换成了,“嗯,确实是挺疼的。”
季摇光眼泪不但没停,还吸了吸鼻子。
陆北鸢更慌了。
说谎不行,说实话更不行,到底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正确的。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笨拙的哄着季摇光,“不哭不哭。”
季摇光不说话,扶着她闷头往前走,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陆北鸢只感觉她的每一滴眼泪不是砸在了地上,而是砸在自己的心上,将她的心砸的一阵阵疼痛。
“阿迟,你不要不理我。”她实在是词穷了。
“没有不理你。”季摇光小小声的回应她,说着话时还哽咽了下,侧过脸来红着眼看她,“就是很心疼你,不想要看你疼看你受伤。”
望着季摇光的泪眼,陆北鸢只感觉心上似是有人以巨力在她心上落了数笔,当最后一笔落下,她的心上多了三个字。
季摇光。
一时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觉着,她可能是懂了,所有的不对劲,所有的莫名其妙,所有想了又想也没能想出答案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可又好像还没有懂,也希望是自己没懂。
怎么可能呢。
她们才认识多久,对于彼此其实并不了解。
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女孩子啊。
不应该,不可以,也不能。
她闭了闭眼,想要将一切都压回去当做并没意识到其中的意味,却绝望的发现她无能为力。
“阿鸢,你身子在发抖。”季摇光声音近在咫尺,关切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她连眼都不敢睁开,不敢和季摇光对视。
她怕露出痕迹来被季摇光察觉,被清月看出来。
“阿迟你先别慌,应是血流的有些多了,身体发冷了所致。”清月声音比之刚才正经了许多,“我们快些走出巷子去,接应的马车应是到了,一会上了车拔箭止了血再用些药就能好转了。”
陆北鸢正心乱如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含糊的应了两声,脚步自动加快。
她有心想要告诉季摇光别再搀着她了。
当有了那层明悟后,这样的亲近之举于她而言也变得和之前不再相同了。
可她不敢说,只能被季摇光扶着快速出了巷口,上了清月准备的马车。
上车坐定后,清月便自车上的小几下面拉出了一个盒子,一边低头看里面的瓶瓶罐罐,一面问陆北鸢,“陆姑娘,我来的匆忙,并未带郎中过来,贵府可有医婆?”
“没有。”陆北鸢摇了摇头,“但府中有战场上退下的老兵,他们对于这些外伤有嘶……”
“得罪了,陆姑娘。”清月手中握着被他突然拔出的箭羽,不在意的用衣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捡了三个瓶子放到了小几上,又去看季摇光,“先用红色塞子的,再用黄色的,最后用蓝色的。”
“哦”季摇光沉默了一息才去拿瓶子,“师兄……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