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已经转过了身去,“陆姑娘府上没有医婆,等回去了请府上昔年老兵拔箭,这一路上还要忍着。况……”
他微顿了下,“做了准备再拔箭会更紧张,不若出其不意。”
“你也不用担心我动作鲁莽,我早已看过了箭头,没有倒钩,稳准狠的拔出来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谢谢清月道长。”陆北鸢在那一瞬间的剧痛后,很快也缓了过来。
她轻声道了谢,又想将季摇光手中将药拿过来自己上上,“我自己来吧。”
季摇光看了眼她的伤口,哪里能让。
“你别动,我来给你撒,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得的。”
她说着话,已经自腿边摸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匕首来,三两下就陆北鸢伤口附近已经被血浸透,从而粘连到身上的衣衫给豁开了,完整的将伤口漏了出来。
“一看就疼死了。”季摇光眼眶又发了红,这伤是因她才受的。
她已经明白了,今晚的伏击是对着她来的,陆北鸢是受了她的连累,才有了这场无妄之灾,险些连命都丢了。
有了前车之鉴,陆北鸢不敢再说自己不疼了,“还好,我忍得下。”
季摇光举着药瓶,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伤口,将瓶中的药粉撒在了血肉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撒上来,陆北鸢额头再次见了汗,呼吸也重了些。
清月大抵是听出了她呼吸的变化,背着她们给她解释,“这药是做止血用的,刚撒上时会让伤口有灼痛感,效果却是很不错。”
这会的陆北鸢已经没什么多余心思去管伤口疼不疼了。
因为季摇光拿了帕子在为她擦拭伤口附近的血迹,她应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动作有点笨拙,手指时不时就擦过了她的皮肤。
这让才意识到自己对季摇光抱有别样的心思陆北鸢坐立不安,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她宁愿再来一箭,也不想让季摇光给她继续擦了。
“别擦了,回去洗洗就好了。”她努力想要阻止季摇光的体贴行为。
“不能洗的。”季摇光专注的为她擦拭着血迹,“你这伤口在至少十日不能沾水,你身边又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女使,回去了谁给你擦?”
陆北鸢败退,她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清月插了句话,“回去怎么不能擦了?不是还有你吗?”
季摇光沉默了,没有做声,只手上的动作仍旧轻柔又小心。
陆北鸢猛的意识到了什么,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的反手握住季摇光手腕,“你要离开府里?”
季摇光抬眼和她对视,眼中满是歉疚,“阿鸢,能在京都这种地方,调出这样多弓箭手来伏击的人能有谁,你我都清楚。”
“在我不能保证类似的事情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之前,我不能再住在你家,免得再牵连到你。”
虽然季摇光此时还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想景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景帝对她的杀意她领教了,今日的阵仗也在告诉她,景帝是非要她死不可。
要不是师兄带人赶来,她与陆北鸢这会儿大概已经殒命在那条巷子中了。
在她没来京都,没走近陆北鸢之前,陆北鸢日子太太平平,没有过一点危险。
她刚一靠近,就差点害的陆北鸢没了命。
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她绝不能接受有第二次的发生。
“我不怕。”在看到季摇光眼底的黯然时,陆北鸢脑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她直直的望进季摇光的眼底,“你不许走,就住在我家。”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也别说什么牵连不连牵的,士为知己者死,不管你有什么危险,我都愿与你一同面对。”
“你休想让我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阿鸢,你听我说。”季摇光对陆北鸢的话是很感动的,只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连累到陆北鸢。
陆北鸢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加了分力气,“你别说了,你想要说什么我心里清楚。”
季摇光感觉到了一些痛意,却没有挣脱,任由她握着不放,继续真诚的坚持己见,“还是要说的。”
“不许说,我不听,我不接受。”
“听一听嘛。”
“不。”
“阿鸢……”
“我说二位。”清月听不下去了,手指敲了敲车板,“你们两个不如听我说一说呢?”
清月的话还是好用的,陆北鸢和季摇光同时闭了嘴。
“首先,小师妹你该继续给陆姑娘上第二瓶药了。”
“哦,对对对,我忘了。”季摇光赶紧将手自陆北鸢手中抽出来,拿起了药瓶来。
“其次,有我在这里了,小师妹你继续过你的不需要脑子的日子就行,用脑子的事情实在是用不上你。”
清月声音慢悠悠的,音色清润悦耳,就是说出口的话不怎么好听。
季摇光翻了个清月看不到的白眼,语气愤愤,“师兄,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看不起我,我还是很聪明的。”
“而且这里是京都,不是山上,不是师伯老大你老二的地方了。”
“在这里我身份比你高,你在这里真不如我脑袋上那个公主头衔好用。”
在季摇光见识到了那一摞子帖子和今日街上被纪钰瑶他们故意堵了后,她就明白了她这个公主名头或者说长公主女儿的身份在京都是相当的很不一般了。
“这样啊。”清月不气不急,身子还懒懒的一歪靠到了马车厢壁上,“可我怎么记着今晚是我这个只能在山门充大王,在京都什么都不是的小道士救了你,不是你救了我呢,我尊贵的公主殿下。”
季摇光:“……”
陆北鸢:“……”
就清月这个嘴,日后当了掌教后,天一宫的弟子们真的不会哭吗?
“尊贵的公主殿下,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是突然误食了二师叔的哑药吗?”
季摇光半响才幽幽开口,“说真的,师兄,你能活到现在还完整不缺,汗毛都没少一根,真的要好好感谢我长安哥哥。”
“要不是他打小就处处护着你,你骨头渣子估计早都烂没了。”
“嗯?”清月很是诧异,头动了下似是想转过来,大抵又想到了陆北鸢此时正衣衫不整,动作就又停住了,“关他季长安什么事,难道不是因为我出众的人品风貌令人不舍怪罪吗?”
季摇光毫不留情刺穿他的美好臆想,“你想的倒是美,没有我长安哥哥,你早死在你这破嘴上几百遍了。”
“啧,这么说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清月整了整散落在身边的道袍,“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要了。”
他话音刚堪堪落下,一道声音就自车厢外飘了进来,“你给,我就要。”
“长安哥哥。”季摇光高兴的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陆北鸢浑身一凛,她自打遭受到伏击至现在,心神与防备就没放松过。
她之前压根没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听到说话声,她才感知到外面车辕上多了一个人。
来人功夫之高,令人心惊。
“嗯,我在。”季长安在外面沉沉应了一声,“来晚了。”
“不算晚。”季摇光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只要我们还有命在,你们来的就不晚。”
“阿鸢,我再给你引见一个人。”季摇光给陆北鸢上着第三瓶药,欢快活泼的给她介绍,“刚才说话的那位名唤季长安,是我的义兄。”
“他今年二十有四了,比咱们都大上几岁,你与我一同也叫他做长安哥哥就成。”
她说完就冲外面喊了声,“长安哥哥,叫一声阿鸢妹妹来听。”
陆北鸢感觉有点不妥,她和季长安素不相识,怎能上来就兄妹相称。
她忙想阻止,季长安冷沉的声音已然自外面传了进来,“阿鸢妹妹。”
陆北鸢顿时梗住了。
这人听着声音挺冷的,性子听着也不像是清月这种较为跳脱和有些自来熟的,没想到是个对季摇光百依百顺的。
季摇光捅了捅陆北鸢的腰,用极低的声音和她耳语,“快叫哥哥,他在习武方面是个天才,你这声哥哥叫了就不能白叫,回头让他指点你武艺。”
陆北鸢:“……”
真的不太想叫,主要是实在感觉有些失利和冒昧。
可迎着季摇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和殷殷期盼着她赶紧开口的神情,她婉拒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咬了咬牙,逼着自己喊了一声,“长安哥哥。”
一声喊完后感觉额上的汗又冒了出来,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对人喊过哥哥呢。
尤其还是这种带了名字,十分亲昵的称唤。
她只看到过别的姑娘叫过,听她们喊时挺自然的,到了自己喊怎么就这么别扭。
外面的季长安仍旧话很少,只‘嗯’了一声。
陆北鸢松了口气,这样冷淡的反应让她好受多了。
要是季长安表现热情的话,她实在难以招架。
过了一会儿,一只绑在臂上的袖箭与箭囊被递了进来。
自打季长安来了后就突然变得不爱说话的清月先接了,看也没看的随手往里面一推,“季长安的见面礼。”
“长安哥哥最好了。”季摇光嘿嘿笑着,将东西拿过来给陆北鸢看,“长安哥哥自己做的,我也有一个,就是没绑,回头咱俩一起绑上,一块射师兄玩。”
清月:“……”
有这样的小师妹,是他修道多年修来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