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透着不屑,面容上是厌恶鄙夷。
“这些年来,各种试探师姑,试探来试探去觉着自己可以叫板了,就开始想来唯我独尊那一套了。”
“他明知道师姑最为厌恶盘剥女子生存余地,这些年他就偏生要这么做,看师姑的反应。”
“师姑没搭理他,他就觉得他可以了。”
“直接以女子为筹码,弄出个和亲的恶心事儿来。”
“还是以守着北境,保了北境平安几十年的陆家女儿为筹码。”
“他想要针对师姑的心,已经让他疯魔了,如此昏庸无脑的决策也做得出来。”
“真让他如此下去,大夏迟早得完在他手中。”
“要我看,就该是另择明主才是。”
清月说着大逆不道的话,陆北鸢听的心惊肉跳,季摇光却一脸淡定,不惊亦不慌。
季长安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沉默的坐着。
清月斜睨了季长安一眼,话里多了几许嘲讽,“偏生有人就不肯认清事实,依旧想要事君以忠,满脑子都是君臣父子乃为人之纲常那一套。”
“白瞎在我道门待了这么多年,生生长成了个榆木脑袋。”
榆木脑袋季长安看了他一眼,依旧没做声,“倒也没有很榆木。”
季摇光轻咳一声,为季长安小小的主持了一下公道,“长安哥哥其实也没有很榆木。”
“你少护着他。”清月闻言更不高兴了,“不榆木他不敢带我一起来?不榆木他极力反对我的想法?”
“嘿嘿嘿。”季摇光笑了几声,对他挤眉弄眼,“他要真榆木的话,你俩现在还是我夫婿候选人呢。”
“更为确切一点的话,弄不好你们其中一个和我婚事都已经定了。”
“但如今在一起的是你们两个,我还是可怜的独身一人,婚事不知要落在哪年哪处呢。”
“而且你别忘了,当时你还在纠结摇摆内心备受折磨呢,是长安哥哥当先一跪,才把你们俩给跪成了的。”
“你看看他这能是榆木么?明明是很会审时度势,心有成算。”
清月滞了下,当即就换了说法,不变的是依然不是好话给季长安,“阴险狡诈的狗东西,骗了小爷的心和身时一脸深情,转头就给小爷心上插刀子。”
阴险狡诈的狗东西季长安又看了清月一眼,没有气怒之色,眼中反倒是多了些许的笑意和柔软。
“你看什么看。”清月阴沉着脸,“再看给你毒瞎掉。”
“你毒啊,你快毒。”季摇光乐不可支,“你别光说不做啊。”
清月:“……”
他就说他这小师妹,是他修来的‘福气’吧。
有了她这句揶揄,厅里气氛霎时间轻松了不少。
陆北鸢想了想开了口,“皇上这些年都在想要做到对整个大夏乾纲独断,生杀予夺。”
“如今在朝堂之上,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
“除了林太傅偶尔还能逆着说上几句,剩下的臣子已然不敢反抗圣意了。”
“应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才认为对长公主出手的时机已到。”
“在皇上眼中,我的婚事既是试探,也是夺权之战开启的号角。”
“若是长公主仍旧像之前一般不管不问,婚事会定下来。”
“皇上对长公主的试探还会继续,并且会愈加过分。”
“直到他确认长公主真的对他毫无威胁了,他才能放心。”
“怎么来确认?”清月扬着眉,“让师姑这一脉死绝,让我道门像狗一样跪到他面前吗?”
陆北鸢默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应也不是天下所有道门,确切的说,是你们天一宫。”
“没什么区别。”清月身子往后一仰,靠到了椅背上,“我们天一宫为道门魁首,代表的就是天下道门。”
陆北鸢并不与他争辩这个,她关心的重点是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做。
景帝狠辣无情,在试探了季摇光的态度后,出手丝毫没犹豫。
如果不是清月和季长安带着朱雀卫来,她们绝无可能逃过此劫。
季摇光若是身陨在京都,景帝再是将黑锅扔到陈国头上,也只能堵一堵悠悠众口,是绝不可能让长公主接受他说法的。
届时长公主势必会亲自下山来京都为季摇光报仇,道门魁首是太祖留给长公主的护身符,定会与长公主同进同退。
这些景帝不会不清楚,但他依然下手了,这代表他有自信能抗衡并且压制住长公主。
那么,景帝后续的准备是什么?
长公主是否也已经料到这一步了,才会让朱雀卫明晃晃的出现在人前。
“二位奉长公主之命领了朱雀卫入京,长公主可给了行事章程?”
朱雀卫之名,威振天下,是令其余国家也是忌惮恐惧不已的。
当年太祖打天下时,之所以四邻没敢大肆入侵来瓜分,就是惧怕连珠火箭。
血肉之躯对上此等杀器,没人敢赌自己能不能讨到便宜。
如今朱雀卫重现,京都势必要慌乱起来。
下一步如何走,可不能太轻率。
“没有。”
“没。”
清月和季长安同时开口,说完后同时都看向陆北鸢。
陆北鸢先是无言以对,又对他们看过来的视线很莫名。
她有哪里不对劲吗?
望着她懵懵然的眼神,季长安不是很自在的清咳了声,“义母说陆姑娘是将门之后,又是在京都长大的,对于京都形式必然心中有数,让我可与你商议。”
陆北鸢目瞪口呆,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两个都没见过,长公主对她是哪里来的信任感,先是将女儿放到她家,还让义子连如何行事都与她相商?
长公主就不怕她是站在景帝那头的,转头就坑他们个大的?
“母亲好眼光!”季摇光抚掌而笑,“咱们阿鸢是极有本事的。”
陆北鸢:“……”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有本事的。
季长安视线在她肩上转了一圈挪开,心中有点抱歉。
前脚为护着季摇光受伤,险些丢了命,后脚就让她来说怎么与皇帝对着来。
这确实是有点点过分。
可这是义母交代了的,他虽有点不是很好意思,也是要照着义母的话来。
在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北鸢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她深吸了口气,去看季长安,“我能冒昧的问下,季公子带了多少朱雀卫吗?”
“来了三千人。”季长安回答的毫不犹豫,“两千在城外待命,一千人入了城。”
“其中七百人以五人一小队化整为零散入京都各处,还有三百人跟在了我周围。”
陆北鸢点了下头,季长安回答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了些底。
这是真的要与她商议行事,不是说说而已。
她目光扫过眼前的三人,思忖了下,心下有了决定。
既然他们以诚相待,她自然也能回之以诚。
“你们等我一会。”陆北鸢站了起来往外走,“我去拿个东西来。”
季摇光身子动了下,有心想要扶着她去,想了下还是没动。
万一东西是陆北鸢藏起来的很机密要紧的东西,她是不适合去的。
陆北鸢没想那么多,她脑子里暂时已经没有空余去想这点私人的感情了。
她回房了一趟,自床下的暗格内取了东西就迅速回了花厅。
进门就看向了季长安和清月,“我肩膀不是太能用上力,劳烦帮我并两张桌子。”
季长安和清月快速起身,搬了两张桌子放到了一处,季摇光也站起来走了过来。
陆北鸢将怀中抱着的东西递给她,“来,阿迟,铺开。”
季摇光放在桌子上一展,一张清晰无比的舆图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陆北鸢手点了点舆图,“这张京都的舆图是我自己画的,前后总花费了四年多的时间,应是比工部藏的还要细致些。”
“阿鸢你太厉害了。”季摇光眼中泛起光芒来,低头仔细看了眼,“太细致了。”
季长安和清月也被吸引了视线,这让陆北鸢有点自豪感。
这张舆图,自开始画时至画成,只有她一人知晓和看到,还没有第二人看到过。
现在能让他们肯定,她性子再是不虚荣,也是有点开心的。
她用没受伤的手在舆图落了红点之处停了下,“在城内的一千人力,你们挑一些善于隐匿之人尽量让他们分部在这些地方,但一定要注意隐藏行迹和小心行事。”
“这几个地方,其中有两个应是护龙卫所在之地。”
“我曾亲去试探过,那附近外松内紧,住在那里的人近些年就没变过,十分的不好接近。”
“所以不要靠太近,能够远远盯住他们是否会有过大的动作就成。”
“朱雀卫入京,皇上第一时间能想到与之抗衡的,定然是护龙卫。”
“还有这些地方,也要派人去守。”陆北鸢手指连点,“都是京中驻营之处,明暗的都有。”
“除却这些地方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要提前布置好。”
“那就是万一在京中遇到要撤退之时,要将路线规划好。”
“京都有四个明面上的城门,平日里防守看似松散,实则周围都有大营驻扎,只要城门有变,立时就能有大营内的兵士赶过去。”
“所以如果遇到需要退出京都的紧急时刻,出城的速度就要快。”
“一会我给你们圈出四城的城门从哪里出去最快,现在我再给你们画一条没在明面上的路。”
她手指移开,指向了一处,“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路。”
清月看了眼,严谨发问,“鲜为人知是多少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