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着朕,你是还没看够吗?”
夏今心从榻上起身,走到跪地的人面前,冷言问道。
夏念以为她回神的早没被发现,原来竟是想多了,硬着头皮答:“我一直看您,是因为陛下的脸上有些东西。”
“有什么?”
“是……”脚趾都抠紧了,夏念才从容答道:“刚才那人的胭脂。”
夏今心目光渐冷地蹲下身,“怎么,你觉得不好看吗?”
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被谁撞见亲热的时候,多少都会表现出一点尴尬局促才对。
可眼前之人却并未有过一丝这样的神态,反而像在地牢那般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任凭那刺眼鲜红深深烙印在她眼里。
虽然她对同性之间的喜好并不排斥,但她才来这个时空,有很多信息需要消化处理,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叶萃,夏念根本没心情看她在面前炫耀“战果”,又焦急问了遍:“陛下会放了那个小丫头吗?”
夏今心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脸上,自然看出了她的焦躁难耐,只不过这场戏才刚开始,怎能立刻喊停。
“那事不急,我们先聊聊眼前的事。”
眼前还有什么事?
突闻此言,夏念的大脑有一秒宕机。
夏今心冷言提醒她:“你破坏了朕的好事,不准备解决吗?”
“我……没这么想过。”嘴角一抽,夏念恨不能在自己脸上写满尴尬。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不也得看陛下您有什么意见和需求吗?”夏念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片刻之后,夏今心也回视着她,然语气中却透出些厌恶和不耐道:“朕的意见和需求,你应该知道才是。”
她知道个啥啊,关于夜闯武弘殿的事文献资料上又没写!
眨眼的功夫,夏念便感觉手脚开始发冷发麻,她试探问道:“我再给陛下找个美女来作陪如何?”
“找个美女?”夏今心冷笑一声,起身走回了殿上,“你何不直说让你来陪朕。”
“这怎么行?!”夏念被这话吓得心跳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连连摆手拒绝,“我不行的,真的不行。”
然而夏今心只将冰冷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说话表态。
这样一来,飘着淡淡雪松香气的暖阁,至此又变得让人胆战心惊起来。
望着那眉梢眼角满是冷漠厌烦的神情,夏念的心更加慌乱无章法了,脑子也烦闷地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只开始胡乱猜想——要是那个“她”这时候在的话,会是怎样的处理方式。
会油嘴滑舌地奉承讨好?还是坦然直接地果断拒绝?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如何选,这两种可能性都似一把双刃剑,要么伤到夏今心,要么刺伤她自己。
所以她要再伤一次夏今心吗?
“可是夏念你真的很怕死啊!否则在地牢那时候,不会把陪葬品都给了许刘二人,只为换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但要她学着刚才那个美艳舞姬,骑坐到夏今心腿上吻她,这显然也并非一件易事。
纠结、忐忑、惴惴不安,种种情绪都汇集于心头,搞得夏念头昏脑胀。
突然,她握紧手心站了起来,并咬着牙朝那榻椅走去。
“来都来了,不妨赌一把!”
心底有个声音鼓动着夏念往前走,再抬脚迈向更高的台阶,直至站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终于,她望向那道像蘸了浓墨的眼睛,低声问道:“我也要把衣衫褪到腰间,才能吻你吗?”
“怎么,你不愿意?”声音低沉,不带半分柔情。
夏念失笑道:“我好像没有选择。”
“那还在犹豫什么?脱吧!”她的语气更加深沉凌厉,眉眼里也满是轻蔑戏弄。
这样的注视让夏念很是难受,仿佛她现在已经衣不蔽体般站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她的手指颤抖着伸向丝绢的系带,只要稍一用力,它就会松掉滑落……
“不情愿的事,做了也只会让朕觉得恶心。”
夏今心将那解衣宽带的手握住,面色阴沉道: “今夜朕没见过你,你也没来过武弘殿,回云泱宫歇着去吧。”
夏念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握住自己的手,指节纤长肤色白皙,而且温暖柔软,一点不像她,此刻只透着冷汗的冰凉。
识趣的人这时候该谢恩退下了。
“可是,叶萃……”
“夏念!”站立面前的人猛地拽住她胳膊贴到胸前,伤口顿时一阵急痛,她没忍住呻吟了一声,夏今心却眸色狠厉地盯着她:“朕的忍耐有限,聪明的话就适可而止。否则,朕今夜绝对杀了你!
暖阁内,顿时弥漫着一片瘆人的死寂。
夏念知道,夏今心这话没有跟她说笑的意思。
何况她凭什么觉得这女人还对“夏念”有那种心思呢?
“你太自以为是了,所以才会因为点小小举动,就忘记她是多疑善变的帝王,是掌握这个时代所有人生死的决策者。清醒点吧,夏念!”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无情嘲笑她,而夏念也想笑自己愚蠢。
但胸膛那地方像有把刀在往肉里扎,她不用低头去看也知道,是丝绢沾了雨水的缘故,痛得她再笑不出来。
而周身散发着寒厉气息的人,还在等她表态。
“其实不用陛下动手,我如今这副破败身子,只怕也活不了几天。”夏念凝视着那残忍目光,轻轻笑道。
“朕何时说过要你死了?”
夏今心紧盯着怀中微微发颤的人,冷笑道:“夏念,朕之所以把你从地牢带出来,又命张太医前来医治,就是想让你别太快死了。因为死远比活着容易,而你不配。”
背叛主人的下场确实该这样。
夏念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言外之意继续: “何况我还没找到莫尧,怎么也该撑到把他杀了之后,再自行了断才对。”
“你杀他?”夏今心捏着那毫无悔意之人的下巴,冷冷问道:你以为今时今日的朕,还会相信你这女人的谎话吗?”
不愿相信就不信吧,夏念亦不想再做解释。
“你以前即使错了,也会在认错前与朕争辩两句。但如今的你却是副一心求死的萎靡样子,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改变?”
“这可真叫朕看着恶心。”
夏念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冷嘲热讽,可是却不懂夏今心到底在嘲讽什么 ,曾经看过的文献资料,在这刻帮不上一点忙。
“那陛下,究竟想我怎样?”
不论是受刑也好,赶她出宫去找莫尧也好,或者不放叶萃也好,直接明了说清楚她会试着接受。
可夏今心却久久不回答她的问题。
闭上眼,夏念再不想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目光裹挟。
然身体上的感官知觉,竟在这时传来手指游走在她额头,鼻尖,直至唇边的运动轨迹。
她的皮肤因此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浑身僵直更是不敢动,但理智上又害怕下一刻会发生更不可控的事情,于是她被迫睁开眼。
两道视线猛然交汇间,夏念看见一丝得逞的笑意在如玉般润透的脸上绽放,随后便感觉手在被一根温暖绳索牵引,慢慢的,最终落在了一处柔软细腻的肌肤上。
“朕从来都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既然你主动请求了,那便帮朕把唇上的胭脂擦干净。”
暖阁内霎时安静无比,半晌之后夏念听到自己那带着不识抬举的声音: “照做之后,陛下就放过那个丫头好吗?”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想换一条人命,你未免太过贪心了些。”夏今心挑眉一笑,朝她贴近。
夏念的身体原本就紧贴着她,这一靠近,那似松木的清冽气息愈发浓烈,扰得心绪又慌又乱。
可她有求于她,只得强装镇定,并遵旨照做。
那在她指腹下的薄唇,因为染了朱红胭脂,更将整张脸显得妩媚妖娆。
她不得不承认,夏今心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具魅力的女人。
同样的,也是她遇到的最深不可测的女人。
所以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她真会放了叶萃和自己吗?
会不会,其实这也只是戏耍她的一个由头?
“做事的时候就该认真点。”
愠怒的语调自头顶传来,夏念仰头一看,竟发现她的手已经偏离,停在了夏今心的眼下。
好在胭脂没有沾在停留的地方,她轻轻松了口气,收回手问道:“已经擦干净了,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你才办,一次就罢,再多便无趣了。”
接着,拽住她胳膊的手也松开。
“你不是爱男人吗?三日之后带着那丫头出宫去红香园,那里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朕也想看看,到底是你会先找到莫尧杀掉,还是莫尧听闻这件事后会主动来找你,想来无论哪种结果都必定有趣。”
冷厉的声音随着帘帐飘动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而站立在殿上的夏念,却手脚冰凉地坐在了地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