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一架非打不可

接下来的两日,夏今心都没有进过云泱宫。
夏念也没多问,只照着张太医的医嘱,做起了安心养病的合格病人。
倒是叶萃憋了两天,有些憋不住,开始和她讲在公主府时候的事。
“有一回,公主得了匹好马,让您跟着她出城去遛遛,您也欢天喜地跟去了。可哪知那马认主得很,您一骑上去它便似疯了那般狂跑,甚至还要将您甩下来。”
“公主原本还站在一旁,见状,当即就跃上马背试图牵制住它。结果那马却愈发受惊,拼了命往林子里跑,怎么拽缰绳都不停。”
“最后她只能抱着您跳了马,也因此沿着山坡滚了好几十丈远,等回府时,您手臂上受了点划伤,但公主的脸却被草蔓割了不少伤口,瞧着别提多吓人。”
叶萃想起那件事,心底又泛起阵阵寒意,后怕道:“还好那时姑娘没事,要不然,公主肯定不只宰了那匹马这么简单。”
“你说她竟然杀了那匹马?”夏念觉得这种行为太残暴了,甚至不能让她理解。
“是啊,您后来还为此好一阵都不敢再骑马了。”
叶萃起身去沏杯茶端她手里,复又坐到榻前的圆凳上,捧着脸道:“公主虽然现在成了皇帝,对您也不似从前,但她原来并不这样。”
“她会在下雪的时日带您去仙寿山赏雪,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带您去泛舟游湖,夏日炎炎就拿把缎扇与您躺在榻上数星辰,至于秋日,那自然是去策马围猎。”
夏念抿了口飘着淡淡花香的清茶,笑问道:“那她怎还让我去监视莫尧?”
按这情节发展,不应该两个人你侬我侬,相扶相持共度完余生吗?
其实叶萃也不大懂,她只是在送糕点的时候站门外听见两句,就如实说了:“大约是一年前的事儿,那天,公主从宫中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无恨和无怨前去请安也被赶了出来,只让您进去。”
“然后您叫我去端些茶水糕点来,我便听见公主和您说,是故去的那位要她与涂国老君联姻。”
听到这儿,后面的情节发展,夏念也能猜到些大概了。
先不说夏今心喜男还是喜女的问题,单凭她跟建孝帝同母同父,又从十二三岁便陪着打理朝廷事物,再一步步从时局艰难走到天下太平。
她可能在这期间没想过要掌管天下子民,但她绝不会想去嫁给个粗鄙色老头!
夏念更知道历史上好几位皇帝,都是被人逼得无法才举兵造的反,毕竟不管那时候再怎么权衡利弊,也保不准天亮之后会不会身首异处。
与其整日担惊受怕,倒不如大胆为自己搏一搏,说不定能换个新活法。
而在此之前夏今心已经借着帮建孝帝打理政务之便,结交了不少权臣,在朝廷内她的话也算皇帝的旨意。
对外,她仗义疏财广交文人贤士,体恤百姓疾苦多次开仓放粮减免赋税,那时的涼国没人不夸慧文公主好。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夏今心彻底拉下建孝帝。
她需要军事力量,她需要四方大将的支持,尤其护国将军莫尧至关重要!
这件事的起因约莫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现在也知道了,夏念不禁有点疑惑起来——那“她”为何要背叛夏今心呢?
听叶萃的话中情境,夏今心对“她”是极好的,可以说远远超过了正常的主仆情谊。
更何况出事前“她”已经在公主府住了十几年,时间之久,怎会在短短一年内就投靠了另外的人?
难道就因为莫尧是个男人,而夏今心不是?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夏念按住眉心,只觉这些问题比毛线团还费解。
叶萃见她这样,想要伸手帮忙,可是榻上的人不让,无奈之下只能宽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您何不多往前看看。”
夏念闻言,又是阵头疼,叹气一声:“明日就出宫去红香园了,那种烟花是非之地,只怕遇见的人跟事不比现在的少。”
“姑娘倒不必为此忧心。”叶萃说着往身后瞧了瞧,确认无人之后才凑近她跟前小声说道:“我身上有些银两,想来替您赎身是够的。”
这话,不管何时何地听见都会让人心生触动,夏念也不例外。
她认真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年龄虽然仅有十二三岁,长得也清秀乖巧不像是能藏住事儿的人,可这两日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比同龄人心思活络很多。
想来当时在公主府,学会了不少生存之道。
只不过夏念明白,夏今心既有意让她去红香园,就绝不会轻易让她离开,说不定还会有意刁难。
到时候的局面她已是没把握能应付,要是再把这丫头卷入其中,她不敢想。
“心意我收下了,银两你就留着吧。”夏念苦笑看着她,“以后要用到它的地方还很多,而我多半……是顾不了你的。”
不是不想要一个朋友,只是,她真的不能。
叶萃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用姑娘照顾,您顾好自己就行,但求您别将叶萃抛下。”
夏念没想到她的打算竟让小丫头给猜中,语塞了两秒,正要重新再编个说辞,可这时却有道声音先自门外传来。
“哟!这宫里怎一个宫女都没有了?这么冷清夏念你能习得惯吗?”
来者是个头戴珠翠簪花,身着芙蓉刺绣衣衫的贵气女人,夏念不认识,刚一转头看叶萃,就听她跟自己低声道:“她是无怨,也是女帝的贴身护卫,跟您的关系很平常。”
夏念听完之后心里有了数,于是等来人掀开纱幔,走至榻前时,她淡淡一笑道:“习不习得惯,这日子往后也就这样了。”
无怨是见过她这副噎死人不偿命模样的,所以也不恼,只冷笑道:“以后怕是没这好日子了,主子让你酉时就出宫去红香园。”
那人这么迫不及待吗?
夏念浑身一凛,但她握紧手很快平复下来,笑道:“好啊,替我谢过陛下。”
“谢陛下?”无怨终究还是没忍住沉下脸,冲她挖苦道:“你是该好好谢主子,因为换做是我的话,早将你这下贱女人剥皮抽筋拿去喂了野狗。”
饶是这几日已经听了无数恶毒的话,也学着接受这个悲惨现状,可夏念到底是个凡胎肉体,哪能半分情绪都不外露。
她也冷了脸色看着无怨,“你要么让女帝杀了我,若不能,就别再一口一个贱女人。”
无怨其实是有点惧怕夏念的,只因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不过前夜却听无仇说,夏念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被无恨钳制之后竟然都不还手。
她有丝不信,想借着主子让她传话的机会试一试虚实,于是抬手就要给夏念一巴掌。
结果哪知,手还没碰到脸,她的腋下先被踹了一脚。速度之快,力道之重,完全不像夏念以前惯用的招式。
她不服,手摸向腰间,当即拿出柄短剑来。
气氛眼看越来越杀气腾腾,叶萃直觉不妙就要溜出去喊人,不料却让无怨勒住脖子威胁道:“夏念,你要是不想我杀了她,就起来跟我打一场。”
刚才的一脚,夏念已经用了八成力气,何况还有伤在身,并不想中了这激将法。
她扫了眼叶萃后,冷笑道:“我如今都自身难保,一个丫头罢了,你想杀便杀好了。”
“姑娘因着两日前的事儿已是嫌弃得很,无怨大人眼下要杀了奴婢,也算是替她解烦忧了。”叶萃哭哭戚戚说着,握住无怨的剑就往自己脖颈上放。
这小丫头果真机敏,夏念看无怨动作明显犹豫,想着不如再添一把火,看戏似的催促道:“你到底还杀不杀?不杀的话,我可就要放帐帘子睡觉了。”
无怨虽然不知道这主仆二人是在玩什么把戏,但无仇和无恨那日与她说的话绝非是假,狠了心就将刀刃在叶萃脖子上划出条血痕来,她不信这样之后夏念还能无动于衷。
叶萃当即痛得大叫了一声,然而口中却没半分求饶的话语,只对榻上的人笑道:“姑娘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您对叶萃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本以为不屑一战会让这无怨失了斗志,不曾想她越表现得无所谓,对方的气焰更嚣张,甚至真动了刀。
夏念顿时皱了眉,“这里是陛下的寝宫,你与我去外面。”
“你要早些答应下来,这丫头哪会受这茬罪。”无怨也没想真杀了叶萃,把剑在衣袍上擦干净后就先去院子里等着。
夏念赶紧起身将叶萃揽过来,并快速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虽然只是皮外伤,但处理不好也会留下瘢痕,我给你上些张太医开的药。”
“姑娘,你能拖住无怨吗?”叶萃很是担心,“若是能拖住的话,我可以借机去找女帝。”
“这不是能拖多久,或是去找女帝来就能解决的问题。”夏念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分析道:“想必她和无恨一样也厌恶我多日,就算这回躲过去了,难保出宫之后她们不会再来找我,这一架非打不可。”
“可是您身上的伤……”
“张太医的药很有效,加上休息了两日,暂时还死不了。”
叶萃想再说点什么,可她家姑娘找来几条裹伤口的丝绢缠在手上之后,就走到了宫外。
她不明白这是作何用,赶紧追到宫门口去,却见无怨拿着短剑站在院中,眉间戾气极重。
而她家姑娘手无一物,才看一会儿,叶萃便觉心慌不已,额头手心更是冒出无数冷汗。
“你的剑呢?”无怨虽说很想赢夏念一局,不过见她受伤,也知是自己胜算大,佯装大度地问了这一句。
夏念把双拳内扣抬至胸前,又后脚蹬地,将身体重心移到前脚上,冷冷回道:“今日不用剑,只跟你比拳脚。”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