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不了一起死

无怨先前可没见夏念练过这赤手空拳的招式,心中怀疑有诈,因此出剑的时候更快更狠。
由于胸口有伤,夏念只能多让腰背带动上身闪避,导致刚开打时好几回都险些被无怨刺中要害。
不过好在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也练武,底子不薄,在防与攻的数次交锋后,夏念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弱点。
她不再一味防守,右腿屈膝上提,绷紧脚背就快速朝无怨的腰腹踢去,然后迅速收回,又以肩送拳狠狠打到无怨的右脸颊上。
而无怨一手拿短剑,一手摆架势,根本不知她会攻完下盘后又攻她的头脸,整个人被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嘴角更是有血流出。
但这还不到松懈的时候,夏念赶紧拧腰转胯乘势追击,接着便又朝无怨已经不稳的下盘攻去,并在击中的瞬间使出全力。
在这套上拳下腿无缝连接的招式下,不消半盏茶的时辰,那转攻为守的无怨已是脸青眼肿,最后甚至单膝跪地求她道:“别打了,我认输行不行?”
其实夏念也有些体力不支,但为了不让对方看出,她一脚踢掉无怨手中的短剑后,又捡起拿到自己手里,冷声道:“由始至终我背叛的也仅女帝一人而已,她要杀要罚,我自当领命服从,但这并不表示我也得接受你们的欺负。”
握紧短剑,她不再看无怨,转身往回走,“今日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若再来找茬,大不了一起死,反正我不亏。”
“哼,都沦落到去红香园当妓女了,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仗着主子宠爱就能目无一切的夏念吗?”
无怨捂着腹部慢慢站起身,又用袖袍擦了擦嘴,朝背过身的那人冷笑道:“不过我的心胸向来比你宽广。你放心,日后我不仅不会去找你的麻烦,还会多找些男人去光顾,你就等着做帝都最受欢迎的头牌名妓吧!”
叶萃一直在寝殿门口“观战”,只见她家姑娘在转身的那刻,也立时抬手按住胸口,额头上更渗着豆大的汗珠。
她当即便要赶过去搀扶,可院中的人却用眼神示意她别动,并语调含笑般对那无怨说道:“好,夏念到时一定焚香沐浴恭候。”
“你就继续嘴硬吧!”无怨咬牙冷哼一声后,甩着袖袍离开了云泱宫。
而夏念也再撑不住,一下子跪坐地上,叶萃立马跑向跟前,准备将她往寝殿里送。
“累了,走不动,想先歇歇。”夏念对满脸担忧的小丫头笑道。
叶萃见她笑意勉强,便知是在忍着疼痛,眼眶一热,但到底没敢掉下泪来,怕再叫她烦心,只轻声道:“叶萃只知姑娘武功厉害,倒不知姑娘不用剑时也这般厉害。”
夏念却不觉得她有多厉害,不过是从小练了搏击和散打,期间又参加了几场大型比赛,恰都赶上运气好拿了几个冠军而已。
她也深知这些腿脚功夫在正常时候或许能打跑几个地痞流氓,但在这舞刀弄剑的朝代,她没多少胜算。
尤其刚才和无怨对打的时候,若不是对方不知她的拳法套路,这回她必输无疑!
心底是有些后怕的,也怕此举引人怀疑,可小丫头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偶像,迷恋且崇拜地盯着她笑了又笑。
就暂且先这样吧,以后的事等发生了再说。
想着,夏念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关心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叶萃原是已经忘了这茬,被她一问,又觉得疼痛无比,轻轻呻吟了两声。
“抱歉,都是我害得你。”
“姑娘快别这么说。”叶萃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道:“虽然叶萃也怕死,但更知道自己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若日后再遇危险时您完全不用顾虑我。”
闻言,夏念微叹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到了危急关头,还是得能跑就跑,明白吗?”
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叶萃笑着“嗯”了声。
未时三刻,连着下了两日秋雨的武弘殿总算放了晴。
这样一个适合叫人躲懒晒被的日子,丝绒却瞧见那无怨顶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走上殿前来。
她颇有些吃惊,迈步走近,“这是和谁打架了不成?”
要不是赶着来回主子的话,无怨都想闭门个三五日不见任何人,所以自然没好语气。
“姑姑既然都已看出,就别再多问了!”
丝绒原是公主府的管家,后来公主称帝之后,她也随着进宫伺候,哪能不了解面前这位是何等脾气。
只是她有些没想到,以前打不过那人就罢了,怎么现在受了伤还是没打过?
算了,年轻人的事,她这把年纪的人还是别管为好。
丝绒便从袖笼里掏出张绢帕递给她,“赶紧擦擦,带血进殿,也不怕陛下等会儿见了责罚”
无怨伸手接过,胡乱在唇角边抹了几下,道完谢后抬步进了武弘殿。
夏今心此前刚和几位大臣议事结束,正靠在龙椅闭目养神 ,听到有脚步踏进殿内,便问:“话带给她了?”
无怨顿时心一紧,因为自她进殿后就没出过声,而主子却知道是她进了来,连忙回话:“属下已经跟夏念说了酉时出宫。”
抬手揉着额角,夏今心又问:“那她作何反应?”
“她没什么反应,只说,谢过陛下。”虽然无怨也十分讨厌夏念,但添油加醋乱说这事儿她还不敢在主子面前做。
按住额角的手似乎一僵,片刻之后,一双慵懒怠倦的丹凤在无怨视线中缓缓睁开。
“既是谢朕,怎又将你打成这副样子?”
“是……是属下先动了她的丫头。”无怨心虚地垂下头。
“那个叶萃?”
“是她。”
将身子坐正,夏今心端起茶杯抿了口清茶,“前几日为了那个丫头,不惜冒雨来找朕。不曾想,今日她再次为了那人出手打伤你。”
不急不恼的语调到此处停住,无怨抬眼看去,龙椅上坐着的人姿态优雅娴静,好似一幅美人品茗图。
任谁都不愿出声破坏这瞬间美好,但她眼肿脸疼,实在无心赏景便接了话,“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夏念就挺偏袒那丫头的。”
然而她却不知这话叫旁人听了以后,会有那么丝吃醋眼红的味道。
丝绒提着御膳房送来的茶果进殿时,恰巧听完这话,她微微抬头瞧了眼坐上的人,果不然柳眉微蹙。
“那依你这说辞,是要将她严办不成?”
这个她指谁?夏念还是叶萃?
丝绒不敢深思,提着食盒不紧不慢地继续往玉石阶上走。
事实上,无怨来武弘殿也就回个话,压根没想过借着被打一事让主子责罚夏念。
但听主子这么一说,颇有要为她出气的意思,没推诿,甚至还有理有据道:“夏念向来不会管教丫头,不单是那个目无尊卑的叶萃,还有那常常以下犯上的荷萍,我看不如都交给属下管。”
仅剩最后一步玉石阶了,丝绒刚要抬脚踏上,却听得茶杯摔地的响声。
她一惊,食盒险些落地,赶忙跪下挽救。
而女帝站在殿上,面容尽是冷厉笑意, “让你管?你在云泱宫给了夏念一巴掌,又用叶萃威胁叫她与你去院中打一场,按你这说法,莫不是也是朕不会管教人,才叫你无怨挑衅不成反被她打了这模样?”
主子怎会知道她给了夏念一巴掌?
究竟是谁在暗中监视,还成功瞒过了她的眼睛,跑到武弘殿报了信?!
无怨脊背一凉,立马跪地请罪:“属下不是这意思,还望陛下恕罪。”
“你不是这意思?”
夏今心走下玉阶,到她面前,更冷了脸色,“那不妨告诉朕,你是想找多少男人去红香园照顾夏念?”
云泱宫的寝殿里,夏念躺在榻上也没觉得好受些。
加上叶萃去找张太医不见回,她等得有点无聊,而殿内的陈设布置已经熟记于心,便打算到殿外看看。
据史料所记,涼国自开国以后到建孝帝即位之初,云泱宫都是供皇后所居。
但在建乐五年,建孝帝因沉迷酒色数日不上朝,皇后出言劝诫不成反被禁足之后,这里就成了座冷宫。
即使夏今心花了不少心血将这里布置成她的寝殿,依旧难掩萧索寂寥的底色。
尤其四方院中那棵菩提,刚才只顾和无怨拼个你死我活,倒没瞧出这树竟然是由两棵树相交缠绕而成。
直至走入绿荫中,夏念才发现这相对生长的树,上部分交缠的枝干早融为一体,已叫人理不清谁是谁的枝,叶又是哪一棵的叶了。
都说宫里的花木在种下时,有种它之人赋予的独特寓意,夏念不禁想,这俩是带着何意呢?
誓要与所爱所恨之人抵死纠缠吗?
如果真是所想的那样,未免太过残忍。
仰头看着交融的枝干,夏念叹息道:“早些时候彼此放过,或许还能各求一份向阳自在。事到如今,再硬将其分开,只怕各自都不得活了。”
“那换做是你,你会怎样选?”
轻凉声线自身后而来,夏念回过头去看,只见身穿金线绣龙黄袍的人离她两步之隔。
夏今心也不管回头的人是怎样一副震惊迟疑神情,只负手朝她走更近些,再问道:“你会为寻个独立痛快而将枝干斩断,还是安于现状直至彼此纠缠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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