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佛殿,夏念下石阶去到殿前院落,又从钱袋里拿出些许碎银买了三根香烛,点燃正要插进香炉中。
这时,有一男一女聊着天走到她边上。
“明日你爹就要替你比武招亲,可我连刀剑都没拿过,怕是娶不到你了。”男子的声音听着很年轻,也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
相反,女子的声音却清脆灵动,还颇有点无畏的俏皮,“张采,你莫担心,打不过也没事,大不了我跟你私奔。”
私奔?
这大胆的想法,让夏念不自主微抬眸看了眼。
是个肤白唇红的俊秀男子和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在对谈,而且刚才在山下,她见过那姑娘。
夏念往四周寻去,果真看见那被唤作“果儿”的丫头在另外一石经幢旁,摩挲着双手,神色焦急地等待着她家小姐。
但两人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夏念一根一根缓慢地插着香,听见男子又叹息道:“不,不能让你这样跟了我。明儿我还是想去试试,即便真的打不过,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那姑娘的笑声如风铃,“张采,我就知道自己没选错,你真好。”说完,她便将身前的人抱住。
张采的脸上终于不再全是忧愁,嘴角扬起一丝笑,“婉言,这辈子能得你倾心,我死而无憾。”
谢婉言可不乐意听他这么说,当即松开手,用指腹按着他的唇,“傻子,你可是要跟我谢婉言白头到老的人,不说死这个字。”
两人好似自动屏蔽掉了周围的香客,忘我的诉说着动人情话。
“张采,明日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个法子,你想不想听?”
夏念见张采懵懵地问道:“什么法子?”
谢婉言眉眼弯弯贴近他,“我准备花点银子找人去明天的比武招亲上演场戏,到时候你就不用一个个打了,只需要最后跟我找的人假装过两招。”
那个张采一看就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没有半点功夫,还不接受谢婉言的提议,皱着眉摆手拒绝:“这不行,不行!”
模样清秀的姑娘这下也急了,怒问:“怎么不行?你还有更好更厉害的办法吗?”
张采颓然地垂下头,“我是没有好的办法,可,兴许我努一努力,你爹还会对我改变点看法。如果真按你说的这样做了,你爹只会更看不上我,更不愿把你嫁给我。”
夏念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不过这也是把双刃剑,毕竟谢婉言的父亲既然弄了这场比武招亲,肯定不是为了来考验他到底行不行。
果不然,谢婉言语气一冷, “张采,你想错了,我爹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他看中的女婿只能是可以给谢家镖带来利益的那种。你若真上场去挨个比武,他只巴不得那些武夫将你打死了最好,岂会为此心软感动。”
张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谢镖主怎么会……”
“你们看见的那个慈眉善目谢镖主,全是他装出来的样子,私底下可坏了。”谢婉言甜笑着挽住他的手臂,“反正我决定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婉言,那,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双向奔赴的恋人,瞧着幸福美好。
只不过香灰掉在手背上,不疼的吗?
夏念出声提醒:“你……”
谁知才说一个字就被一阵暖意打断,回头看时,夏今心拉着她的手腕,脸色不悦,“香灰掉手上了,你没感觉吗?”
夏今心解完签出殿就看见香炉前站着个走神发呆的人,她没有立即走过去,想等一等,看那人何时想起自己手上还握着两支点燃的黄香,结果却是等到香灰落手。
垂眸一看,食指上的香灰已被人轻柔拂去,只留下烫过的红印。
“我……忘了。”
夏念没有说实话,一是不想那对男女察觉有人在偷听,二是,她不想夏今心知道了取笑自己。
“最好是忘了,而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夏今心把黄香插进香炉中,立即拉着人走去院外的清潭。
自知理亏,夏念任由夏今心拽着她的手泡水里,没有挣扎过。
而抓着手的人,明显心情极差,也再未发一言,仿佛烫到的是她的手那般。
都说一个人的沉默只是寂寞,两个人的沉默是折磨。
夏念心底盼着,能有人来打破这怪异气氛就好了。
“张采,你真是,竟然和那姑娘一样,香灰掉手背上都不知道撒手,你们俩刚才想什么去了?”
念头冒出不久,夏念的身后真传来一女子的笑声。
张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要说全想你去了,会不会显得我浪荡轻浮。”
“想自己所爱的人怎么能叫轻浮。”谢婉言将人带到清潭边,然后又颔首跟旁边同样泡着手的人,笑了笑,“姑娘的手没事吧?”
夏念没想到那女子会和她打招呼,愣了一秒,才礼貌回道:“谢姑娘问候,我,没事。”
谢婉言性格外放,趁那张采泡手的时候,又与她闲聊,“听口音,你不像我们武陵城的人,我跟你讲,这庙宇求姻缘最灵验了,你可有求过?”
求姻缘?
她看起来像是想谈恋爱的样子吗?
夏念淡笑摇头,“我暂时没有与人结亲的打算。”
“姑娘的眼光必定很高。”谢婉言看身侧的人容貌清傲,肤色如雪白皙,断定道:“寻常男子恐怕是入不了姑娘的眼,怎么也得找富可敌国,权力滔天,还长得好看又能打的那种。”
不是吧,她哪里表现得这么眼高于顶了?
而且天底下,哪有这么优秀的人被她遇到,甚至还自降身份喜欢上她?
夏念不想泡了,动着手腕,“这水好凉,你快松开。”
夏今心不放心,出水后还握住她的手查看,直至确认没起水泡才拉着她站起身。
“我们就先走了。”走之前夏念和谢婉言道了别。
看着两道穿着同色衣衫,且还拉着手离开的人,谢婉言跟张采低声道:“刚才在殿前,我看见那面色冷沉的女子目不转睛盯着烧香的女子,那目光灼热又溢满爱意,看着不像是单纯好友。”
张采有点意外,“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不算看出,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谢婉言伸手扶身旁的人起来,狡黠一笑道:“尤其刚才我说这寺庙求姻缘最灵时,我看烧香的姑娘倒是真没什么想法,而那冷傲女子的唇角微微往上动了动。”
“既是如此,为何你还说只有富可敌国的那种强人才配得上她?”张采全然不懂婉言说这话的意图想法。
谢婉言这次却绕起了弯子,没直说,而是抬手招来路口的果儿,三人并排走着,“你还记得去年元宵节吗?我去帝都玩了几日,在回武陵城的前一晚,我看见一个身份颇为尊贵的女子在漫天烟火下吻了另一个女子。”
“那晚烟火好美,人也好美,我想,此生都不会忘记。”
天色渐暗,依山而建的寺庙清幽无比,偶有风吹过竹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声。
下山路上,夏念用余光瞥了眼仍旧不肯说话的人,主动起话题问道:“你求的签解了吗?”
“解了。”回答之人,语气低沉。
“莫不是抽的不好?”
“不是,抽的上吉。”
夏念莫名松了口气,笑道:“那挺好啊!”
夏今心不置可否,“确实挺好。”
有话说,冷肃气氛也瞬间破了冰,夏念微微抽了下被手掌包住的手,“夏今心,我手痛。”
仿佛怕她逃跑似的,四根手指都握得发麻变了形。
虽然松开了手,夏今心的视线却一直停在揉着手指的人身上,“方才,你看着那一男一女可是偷听到什么,竟然连香灰落手上都没察觉?”
闻言,夏念侧过身,两人的视线便猛地交缠在一起,只见冷眸先是一怔,随即化冰柔和,她轻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见一个奋不顾身,双向奔赴的爱情故事而已。”
“仅是这样?”
略带怀疑的口吻,这让夏念听着很不舒服,不过谁叫她没有实话实说。
“夏今心,明日武陵城有一场比武招亲,但那姑娘不想嫁给不爱的人,于是决定自己花钱找人比武,再让想嫁的那人打过她找的人。”
张开手,夏今心问她:“怎么,你也想挣银子去抢亲?”
山林空寂,稍微凌厉一点的声音都犹如山涧流下的水,震耳欲聋。
夏念是有这心思,毕竟那姑娘只说雇人演戏,又没说必须打赢。
赚钱嘛,不寒碜,可是这女人怎能毫不避讳的全部说出来!
她唯恐这话被后山下来的人听到,原本伸去回握的手,改变方向放在了那红粉的嘴唇上,“嘘,小点声,这些事都是我偷偷听来的。”
“就是刚刚那对男女吧?”夏今心扯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十指交缠,然后慢步往石阶下走去,“抢亲不是儿戏,万一最后你把所有人都解决了,她爹硬要你入赘怎么办?”
夏念一脸自信地笑道:“我的功夫那么差,不会拔得头筹,这点你就放一百二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