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如实说,还是昧着良心说

“近也好,远也罢,到时自会知道。”夏念看了眼叶萃,随后起身,“走吧,趁天色还早,进城还能四处逛一逛。”
夏今心一直站在她身边,夏念站起身的那刻,眼角余光瞥到松开又握紧的手指,像是极力克制着某个行为的产生。
看来那晚的谈话仍然起着作用,更从侧面证实了夏今心在提醒自己,眼前的人到底谁。
这算是一个良好的改变。
夏念很感激,以至原本想表现的痛快出门都变犹犹豫豫起来,最后在脚迈出门槛前,她转身问夏今心:“你是跟无恨坐一辆车,还是和我一起坐?”
被问的人起先还是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此话之后渐渐有了冰山融化的迹象。
夏念想,涼国女帝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马车晃悠悠地再次出发,没走多久便到了浏州的城门口。
果不然像遇到的那对父子所言,进城都没有人前来排查盘问,而出城的方向却哀嚎哭叫声不断。
夏念听了个大概,约莫是城里的开销用度随着封城和堤坝问题水涨船高,又都是些没什么固定收入来源的人群,哭喊声中最令人难受的是已经没钱买米下锅,没钱买药治病。
可即便这样,守城的士兵依然不肯放人,甚至厉声警告他们:“饿死了,州府总管自会派人去收尸,要再围着闹事不走,直接乱刀砍死!”
夏念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夏今心,你有没有觉得这事很诡异?”
坐对面的夏今心双手环抱着,此话落下后,闭目养神的双眼微微睁开些,看向她问道:“诡异在哪儿?”
“如果是我贪污,我会贪一半留一半,这样既能掩盖自己犯罪的事实,还能让你找不到没有修筑堤坝的错处,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把满城的人关在城里呢?”夏念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这么做可以暂时避免他的错处败露,但是万一城里的人逼急反了,他这番布局简直得不偿失。”
夏今心听完她的话轻笑一声,“因为他想要的不只是银子,还有别的意图。”
“别的意图?”好像猜到了一点,但夏念不确定,睁大眼睛等着夏今心解答。
松开环抱的手,夏今心坐直身体,神色严肃地回视着问话的人,“浏州总管是汉阳王的岳父,而汉阳王的野心早不安于做个地方的郡王。”
这层关系她居然没想到!
“所以,这件事极大可能是汉阳王授意,就想激起民愤,好用此来抨击你的执政能力,顺道借着这个幌子来拉你下马?”夏念没等夏今心说,自己倒先胡乱分析一通,等话讲完才反应过来,抱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我……我话太多了。”
而且说话快过脑子反应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夏今心却朝她温和笑了笑,“你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只是还有一点你没说到,浏州城关系着整个涼国的输送货物要道,同时在行军布置上也占领绝佳地位,他这一撂挑子,影响的可不光是我的皇位。”
并且汉阳和浏州隔着浏河对望,若是汉阳王真反了的话,浏州总管必会帮着搭桥放行,不管怎样,局势对夏今心都百害无一利。
不过危机用好了也是转机,夏今心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借着这次由头除掉浏州总管,顺理成章安插她自己的人。
只是夏今心政治手段比她丰富,这事不需要她提醒,接着问下一个问题:“那莫尧呢?他没有直接渡河去汉阳,是不是也有意找浏州总管合作?或者是想让总管帮他牵线搭桥去投奔汉阳王?”
“牵线搭桥?不,他们早就一伙了,往这里逃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
“既然如此,你明知总管和汉阳王不安分,为何不早点除掉他?”嗓子还是有点干痒,夏念咽了咽口水依然没得到缓解,问完后止不住咳嗽。
正当她咳的面红耳赤时,夏今心拿着水囊坐到她身边,声线也格外温柔,“身体还未好全,净操心这些事了,喝点水歇歇嗓子。”
夏念接过水囊,拧开水塞喝了几口,可眼睛却定在身边人的身上,“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马上闭嘴安静。”
夏今心无奈地笑叹一声,“其实理由很简单,我在等他们犯错,毕竟是有着血脉连襟的亲人,总不能说杀就杀。”
这回答没有丝毫敷衍,夏念相信是她的真实想法,甚至说不定已经老早在精心设计怎样让想杀的人自投罗网。
包括这次陪自己来找莫尧,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真“帝王心,深不可测” ,夏念再次深刻体会了这几个字的重量,终于心悦诚服地闭嘴。
马车貌似也到了先前说好的浏州驿馆,停下后,无恨的声音自门帘外传来,“夏念,你随我一起走,主子要去城西和无怨无情汇合。”
这一路没见到信使,更没见到飞鸽传书那样的通信工具,夏念搞不懂她们是靠什么沟通,然而起身时,夏今心却出声叫住她,“夏念。”
她弯着腰回头,“怎么了?你还有话要交代?”
一双漂亮的眼眸直直看着她,良久后,它的主人才轻言叮嘱: “注意安全。”
“有无恨在,不会有事的。”她说着也弯起唇角笑了一下,“走了啊,你自己多加小心。”
掀开帘子,叶萃跟丝绒还有无恨都等在马车边,见她出来,叶萃便朝她伸出手,“姑娘,我扶着你。”
夏念想说她不用扶,但小丫头满脸带笑,让她开不了口拒绝,只能由着对方握紧手下马,随后又被搀扶着手臂进驿馆。
进店前,夏念沿着破败的长街四下扫了几眼,只见闭店无数,脏乱的街道上到处是乞讨的百姓,简直不敢想象这是一座城池,更像是难民营。
“这里不太平,想看什么最好上楼看,别在外面久留。”无恨的冷声语调在耳边忽然响起,夏念回神后看她走在自己身侧。
换之前,她必定会怼这人两句,但她下定决心要和这人处好关系,便友好地道了谢,“多谢提醒,是夏念的过失,惹无恨大人操心,还请多包涵。”
然身侧的人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她,“你高热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不成?”
“怎的,我对你礼貌客气你还不习惯?”夏念气得发笑,不过却不是带着轻蔑和嘲讽。
无恨仍是看外星生物那样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好几十秒,回道:“你以后别这么和我说话,我听着浑身难受。”一说完就走去了她的前头,然后大声喊着掌柜来人了,快出来招呼。
这人……怎么和帝都时候的个性不同了?
“几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掌柜从二楼走下来,脸上的表情一半是笑一半是惊,“你们有所不知,现在的浏州城那是进来容易出城难,怎么还来这地方?”
夏念看在眼里,并没回应,倒是无恨将剑柄搁账台上,冷笑道:“州府总管算个屁,凭他也敢拦我出城。”
好目中无人的口气!
掌柜不自主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说话的女人,满身清黑,面容冷厉,虎口处还有常年用剑磨出的茧子,他经营驿馆数年自认见人无数,通常这么说话的多少都有点本事,出口的语气便多了几分谄媚讨好,“女侠一看就是女中豪杰,定然不会把旁人看在眼里,那请问是住普通厢房还是雅厢?”
“自然是要上等的厢房。”丝绒掌管着几人路上的开销,从钱袋掏出一锭金放到账台上,嘱咐:“我家主子颇为讲究,烦请掌柜务必命人收拾整洁妥当。”
“我马上命人去给四位收拾。”掌柜喊来一个胖头胖脸的小二,又问:“不知是要开几间厢房?”
无恨看着一言未发的夏念,“你和主子住一间,丝绒姑姑和叶萃住,无怨和无情住,我单独住一间,你觉得这安排怎样?”
“如实说,还是昧着良心说?”夏念将身子靠在账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外街景。
无恨略微皱了眉,“问你话,自是希望你如实说。”
“其他人的安排都可以,但我想单独住一间,不想和你家主子住一起。”
“主子从不和其他人住一间,向来都是与你同住。”无恨当即否决了夏念的提议,“这不行。”
夏念忍了忍,总算把想要翻个白眼的念头按住,冷声问道:“那你问我做什么?纯粹给我添堵?”
无恨却冲她无耻一笑,“这机会别人想要都求不来,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夏念懒得和不讲道理的人理论,贴着账台往后仰看小二,“雅厢在哪儿,麻烦赶快带路。”
掌柜和小二这才领着四人上楼。
夏念选了靠长街的一边,无恨选在了她的对面,叶萃跟丝绒住隔壁,推门进屋之后,她便打开窗扇开始找寻夏今心说的那家酿酒坊。
视线搜索了一轮,总算在探出半个身子时发现,并且目测离驿馆仅两三百米远,从她住的房间窗口刚好能看见酿酒坊的大门。
如果有人想在这里监视,足以看清里头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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