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比没有更难过的是没用。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凭什么?!”
夏念从地上站起来去抓阿念,然而脚下的甬道却突然变成深渊,她踩在边缘一个不稳便往下坠落,当她以为自己会就此送命时,睁开眼看见的环境仍是在驿馆。
床幔遮得严实,瞧不出是什么时辰,床上也只有她一个人,夏今心去了哪里她不知道。
夏念没有叫人来过问,她只是蜷起双腿,手抱着膝盖,再将额头贴在上面,认真寻找那场梦不可能会成真的证据。
可是没有用,她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胸口的难受更没随着睡一觉得到缓解,反而像压着块重物阻碍着呼吸,她想不管梦境是真是假,眼前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排解出来,不然必定会出问题。
她不能再出一点问题!
夏念立即爬起床穿好衣,然后开门就往楼梯口去,结果却撞上夏今心。
垂着手站在楼梯半中腰,看她时仰着头,唇角和眼角微微往上抬,勾勒出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笑意。
“你醒了。”夏今心说着往她站立不动的位置走来,一步一台阶,“那随我下楼吃点东西。”
可夏念的手不由自主地越握越紧,直到握紧成拳,“我不饿,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夏今心可能没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好,脸上的笑意未减,“已经过了酉时,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危险又如何呢?”夏念不想把自己没法消化的坏情绪冲拦路的人发泄,所以极力的忍耐,尽量心平气和的沟通,“夏今心,我现在没办法考虑那么多,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真的很需要。”
夏今心看着她过了半晌,终于侧开身让路,“好,注意安全。”
下楼之后只见到丝绒,叶萃应该是去问莲荷的事了,夏念朝她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出驿馆时天色有点灰,看起来离黑透还有个把时辰,她计划只待半个时辰就回来。
记得以前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会去操场跑步,会约上散打教练来一场对抗,而今在涼国的她只能不管不顾往浏州城的渡口跑。
秋天的风带着逐渐湿润的凉,毫不留情往她鼻腔里灌,她却觉得这温度还不够让人冷静,恨不得跳下码头,跳进看不到对岸的浏河中泡一泡。
可是浏河的水太清澈了,旁边不远处还有人在用水桶挑水回家做饭,而跟着他的小孩子在高兴地问:“爹爹,我们今晚真的能吃饱吗?”
挑水的人亦是同小孩一样的表情,“当然!女帝陛下派人来处置了坏人,还给了咱们不少银子和米粮。”
“爹爹,女帝真好。”
“所以她是女帝啊!”
所以是不是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她存在的价值?
好比夏今心负责保护天下黎民百姓,无恨无情和丝绒负责保护照顾夏今心,叶萃负责守护她家姑娘……
即便她们做的事情有一些并非心甘情愿,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对得起内心安定,仍旧选择扛下了身不由己的担子。
那自己呢?
出现在涼国是为了体现什么价值?是为了成全一个人的不想伤害,还是因为曾有人拿着红线在那棵桂树许愿过要永远一起?
夏念走下木头搭建的码头,去到一处因河风吹动就有水波荡漾上岸的河边,随后从地上捡起几片薄薄的石头往水面扔。
第一回,石片只往前漂了两次就沉底。
第二回,又因为用力过猛,石片出去后只有一声“咕咚”。
到了第三回,夏念微微歪侧着身子,再稳着手劲扔出石片,这次虽然漂得远了些,不过却也只在河面上留下四个水纹而已。
不甘心,不甘心数字会这么少,她又试了好几次,结果才发现刚刚的不甘心已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她不服气,捡着石头往远处扔,嘴里也振振有词:“漂不远,我还不能扔远一点吗?一个办法行不通,我换个方法行不行?”
“而且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交换?我又不是菩萨心肠,我又不是没脑子的笨蛋,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我的考古对象,难道就得付出一辈子不能回家的代价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找办法换回去,你别以为这就结束了。”
“阿念你这个坏女人,你给我等着!”
随着一声“宣战”落下,手里的石头也全部扔到了河中,夏念一下子蹲在岸边。
眼睛又酸又胀的,看什么都开始变模糊,但她绝不会哭,因为水面会倒映出她无能为力改变的事实,她现在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可是她好难受,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刚才被扔出的石子,失去了自主掌控权。身边虽然围着好多人,然而却没有一个能给她出谋划策。
比没有更难过的是没用。
夏念咬着牙又站了起来,沿河岸走,最终在一处用石头堆成半圆湾的地方停下,而后一步步走进河中,任冰凉的水淹过膝盖,再没过腰身,直至将她的呼吸夺去。
等肺叶都胀痛,等四肢都被冰凉彻骨的河水冻麻木,她才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喘气。
湖面一望无际,周围没有一个人,死后大概也就这样了。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夏念把它们捋到耳后,总算恢复点理智开始骂自己:“感冒都还没好全,你这行为真是找死。”
水浪声拍在岸上,像是鼓掌认同。
自嘲一笑,她对自己说:“夏念,够了,回去吧。”舍不得死的人,再怎么折腾也只是自找罪受。
艰难挪到岸上后,她拧了拧衣服的水,趁着还没黑透的天色慢吞吞往城里的驿馆走。
但走了没多远,一抬头,竟看见进城方向的小道上有两个人影立在那里。
以夏念对那二人的浅显了解,应该已经站了好一阵子。
尤其是夏今心脸上的表情,冷硬得像刚才扔进水中的石头,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更是散发的淋漓尽致。
其实这结果很好了,至少没在她迈进河中那一刻就冲上前将她揪出来。
夏念朝主仆二人走去,再笑着说一声:“回驿馆吧,天快黑了。”
无恨的脸近看时依旧板着,而夏今心却在看了她足有一分钟后,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走吧。”
自此之后除了秋风吹过枯草和树枝的声响,谁都没再开口讲话。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城,碰上打听完事情的叶萃。
小丫头走路认真,夏念叫了两声名字都没反应,只好上前拍她肩膀,不想这举动把人吓了大跳。
“谁啊?!”叶萃慌神地回过头,又在看清是谁后转喜,“姑娘!”再皱起眉,“您这是……”
“没什么,泡了个冷水澡。”夏念示意边走边聊。
叶萃看自家姑娘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还跟着女帝,小声问道:“您可否让我先跟主子行个礼,再回话?”
夏念没道理拦着不让,不过却是叫人过来,“夏今心,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挨近点走。”
“您这话……可真够不客气。”叶萃感觉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快分家。
结果女帝陛下非但没动怒,反倒真走来了姑娘身边,叶萃不敢多看赶紧朝她行礼。
“说吧,那个莲荷有无问题。”夏念走在中间,提醒左手边的丫头可以回话了。
叶萃只好一五一十地把问询到的事禀告给姑娘和女帝,“那个莲荷家里是卖豆腐的,从她出生就一直待在浏州城,与邻里关系简单也未曾听说与谁结怨,对待父母更是孝顺,并帮着照顾年幼的兄弟。结果昨日却突遭不幸,还连带着父母兄弟被那个姓许的派人所杀。”
“那她在这里还有无别的亲人?”
“好像没有。”
夏念看着叶萃,再问一遍:“是肯定没有,还是有?”
沉下来的语气,让听见的人不敢撒谎,“真没有。”
“年纪不大,亲戚也一个没有。”夏念说着偏头看右手边的人,“夏今心,你看这事怎么处理才合适?”
夏今心回视着她,仿佛蒙上层阴影的面色这才缓和变柔,“你已经有了主意,为何还来问我?”
“昨天你救了那女孩儿一回,也算是人家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要问问你。”
没说答应,更没说不答应,夏今心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等你沐浴换身衣裳,再告诉你我的想法。”
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夏念对此没话可说,加快了回驿馆的脚步。
谁知前脚刚迈进门槛,身后的夏今心就催她上楼,还说热水什么的早已备好。
夏念乖乖照办,等洗完热水澡穿上干爽的衣服,房门又被丝绒敲响,“夏姑娘,主子让我来给您送姜汤,收拾好了吗?”
“姑姑进来吧。”夏念擦着头发,去开门。
门开时,看见的却是夏今心,而丝绒说的姜汤正在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上,“风寒还没好,刚又泡了河水,喝点这个驱驱寒。”
说着话进屋的人去到圆桌旁坐下,然后用左手拿着汤匙搅拌,神情模样瞧着格外的体贴入微。
“你身上都还有伤,我自己来就好。”
夏念坐在她旁边,想把汤碗端到自己面前,但夏今心不让,“我现下能做的只有这个了,夏念。”
“什么意思?”夏念不明所以。
夏今心搅着冒气的姜汤,过了会儿,停下动作看她,“我不能问你究竟怎么了,也不能拦着你不去做危险的事,我只能帮你把这碗姜汤放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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