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哪儿看着可怜了?

放不下的人?
夏念没有自恋到认为无情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而是想到前一天阿念手里的那把剑,好像也是夏今心送的,一模一样。
“她曾经送过一把同样的短剑给阿念。”
“我知道啊。”无情抠着手指点头,“那时候主子喜欢阿念,送她东西不足为奇。”
“可她不喜欢我。”夏念这么说只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是送剑,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人还要这么做,她没有吃醋的意思。
把在手里发烫的剑放回桌面,她喝了口水又严肃道: “无情,你既把我当成你的挚友,那就不要跟我绕圈子,有话直说,夏今心送我这剑究竟什么意思?”
先前的声调还无波无澜,现在听起来已有了惊涛骇浪的雏形。
无情真怕夏念会生气,坦白讲:“主子要我教你练剑,说以后没了人保护,你能自己保护自己。”
自己保护自己?
意思是堤坝修好之后夏今心就不再派人跟着她了吗?
那这可算是个好消息了。
而且夏念因此还理顺件事——夏今心已经送过阿念短剑,如今再送,不可能是忘记了或别的原因,反倒从侧面更加佐证夏今心这举动是真的认清了她是夏念。
所以她没理由不收。
“你教我练剑也行,不过我没什么底子,到时候别嫌我笨就好。”
无情放下手,挺直背,兴奋保证道:“不会!不会!我对自己的挚友态度都老好了,你放心,跟我学一段时日后保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想到你的剑法这么厉害。”夏念给口舌生花的人倒了杯水,故意问道:“那夏今心也能打得过吗?”
结果把端起杯子准备喝水的无情问得手一抖,险些将水全洒桌上,“这话……你说笑的,还是认真的?”
夏念从没觉得逗人这般有趣,尤其是自己演技拙劣,竟然还能用它把人逗得信以为真,愈发收不住,“谁知道呢,你就说打不打得过吧。”
“那自是不能。”无情咬着杯沿看夏念,软乎乎地示警:“主子很强的我劝你早点断了这念头,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
“这样啊,听起来确实是希望渺茫。”夏念故作遗憾地笑,顺手也端起水杯,和对面的杯子碰了下,“还是感谢无情师傅愿意教我,日后尽量不丢你的脸。”
日子似乎由此定了调。
三人吃过早饭就上街转悠寻找卖米的铺子,问房租房,可谓奔波忙碌到茅厕都忘记去。
好在无情常年往这一带跑,两件事都办得麻溜靠谱,帮夏念省了不少操心,只等着房子规整干净透两日风就从驿馆搬过去。
搬家的前一晚,三人各自收拾东西,叶萃却忽然抱着一个包袱来敲了夏念的房门。
“姑娘,这些怎么弄?交给无情大人她也不要,说看您的意思。”
夏念接过,放椅子上打开才知道里面全是夏今心的衣服,还有那日还回去的钱袋。
鼓囊囊的,一看就没动过。
“对了,这里还有封信,应当也是主子留下的。”叶萃把信纸递到姑娘手上后退了出去,她还要下楼去帮莲荷。
夏念拿着信纸,坐到桌边凳子上展开看。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夏今心亲笔写的“保证书”,主要内容是不管米铺的生意如何都不会找她的麻烦,并在上面盖了印章,看起来格外具有公信力。
至于次要内容,夏今心解释了留下钱袋的原因,“我暂时还没决定派谁来浏州掌管事务,但这里的摊子还需夏念你帮着处理,想必用银子的地方会很多,即便你不收,我也会交给无情,所以不必为此感到负担。”
最后结尾处,娟秀的字体还写到,“此次一别,你我应当要很久才会再见,或是再不能相见了,我知道你一直盼着这天。”
墨迹在这里停顿,然后浓黑开始晕染扩散,如风吹拂过枝条的情绪跟着动荡。
夏念捏紧信纸,用了好几分钟才把那堵在胸膛的闷燥缓解。
可是后面还有一行字,她得看完。
等视线重新落回纸面的时候,刚调整好的状态却又被扰乱,因为夏今心与她说:“而我没什么资格和理由来留住你,我只能真心诚意地祈愿,往后不论你是在涼国,还是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你都能够平安喜乐。”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夏念完全猜不到,甚至保证亏盈的那件事她都忘了。
夏今心就喜欢这样,默不作声地做很多事,然后趁人不备又一件件掏出来,也不管看见的她是何感想,能不能接受。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被信上的内容影响到了,具象的反应仿佛一瓶橘子水打翻在地,酸甜的气息挤满了整个咽喉气管,她很不喜欢却又拿它无可奈何。
她对夏今心也是如此,最近这些日子总感到无可奈何。
值得庆幸的是夏今心走了,否则长此下去,她的把持能力将会受到严峻挑战。
收好信纸放进包袱,夏念决定先不收拾了在凳子上坐会儿,想借着放空来收敛波动情绪。
可是今夜连风都没有,周遭静默无比,以至于脑袋里翻来覆去全是夏今心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快要碎掉的样子,还有在武陵城比武招亲的帅气样子。
不行,她真的快疯!
夏念拉开门跑着去楼下看叶萃怎么帮莲荷,杵在门口,赶都不肯走。
第二日,无情从总管府找了辆马车来搬家,等到达租房地点卸完货后调转车头就要走。
“你去哪儿?”夏念喊住她问。
无情只好拉住缰绳停下,回道:“今日午时要解决掉许总管一家,主子把这事交给了我去办。”
夏念站在马车边,没动,“我能去看一看吗?”
“地牢里又脏又臭,你最好别去。”无情不敢耽搁正事,笑着哄道:“时辰快到了,你乖乖在家等我,解决完了我带你和小叶叶去吃牛肉面。”
“最后一个问题!”夏念见无情要走,伸手拽住缰绳,“为什么不是在刑场斩掉,而要在地牢里?”
这问题无情也问过主子,便把原话告诉夏念:“浏州刚经历了封城,眼下百姓们总算过上正常的日子,要是再大张旗鼓排一排跪在刑场上砍头,除了让老百姓过一把嘴瘾外,并不见得有其他益处。”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为重要的是主子让我——”无情忽然止住声,歪着身体靠近夏念轻轻道:“让我把许总管的脑袋送去汉阳郡,亲手交到汉阳王和他夫人的手里。”
这做法对于夏念这样的现代人来说震感至少十级,但放在一个古代君主帝王身上看,这太寻常不过。
“那你走吧,顺利结束,早点回来。”她好像理清汉阳王抗旨不进帝都的前因后果了。
无情朝她挥了下手,带着几百个侍卫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抬头不见太阳,周围挨着的人家也都大门紧闭。
夏念叹气一声回头,瞧门口还守着好几个佩戴兵器穿着盔甲的人,问了才得知是无情安排,以保她的安全。
只是牛肉面依旧没吃成。
夏念再见无情已是深夜,她那时候已经躺床上,却由于认床又惦记了太多的事没睡着,听到推门声响,她套上衣衫出房间看见一身黑的无情在提着茶壶倒水喝。
面上尽是疲惫,深沉的颜色也把她的气质衬得冰冷凌厉,晃眼一瞧和那黑脸不爱笑的无恨相似。
“我吵醒你了吗?”无情却是爱笑,眉眼弯弯。
夏念走过去,摇头,“我失眠。”然后又问:“饿不饿?我煮面还行。”
抬脚从方桌下勾出长凳,无情把来人按坐在上面,疲倦笑道:“不吃了,现在看什么都是血红一片。”
一家老小,算下来数十条人命,而成人的身上大约有三千至五千毫升的血……
这样一想,好像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夹着血腥,夏念也不勉强,撑着下颌等犯困。
无情在她对面落座,抿一口水再看她一眼,一副有话要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受不了,夏念最受不得这氛围,主动递上话筒,“有话想讲就不要憋着,因为你憋得难受,我看着也恼火。”
不单是爽快,察觉事物的能力也厉害。
无情更加喜欢自己这位新交的挚友了,收起试探,直言不讳:“你和主子真闹掰了吗?还有,你是不是以后就留在浏州都不回帝都了?那主子怎么办,一个人睡在云泱宫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
坐在万人之上的龙椅上,可谓能呼风唤雨,到底哪儿可怜了?
夏念不懂这想法,也不想耗神去弄懂,正儿八经回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答这问题。首先我没有和夏今心闹掰,其次往后会不会回帝都我看不到未来,没办法肯定回复是或不是,最后你说夏今心可怜,拜托她有钱有权有势,哪儿看着可怜了?你和我这样的更可怜好不好。”
“你以为有权有势就可以高枕无忧,坐享其成不可怜了吗?”
无情听夏念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取过水杯帮她续满,“高处不胜寒,所有决策都关系着整个涼国,还要时刻提防身边或者各地的藩王,要是有的选,主子才不想过这种日子。”
“那她选都选了,就得承担起选它的后果,这才是公平。”
夏念没想把话说得难听,但人在话赶话的时候顾不了那么多,“而且能坐上这位置的人,就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说不定夏今心比你我看见的还要狠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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