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卉出门的时候还觉得脸有些热，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的不堪，身为丞相嫡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竟因为自己的婚事逼得人远走，天晓得一名女子能在长安这种地方立住脚是多不容易的事。
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提着裙摆赶过来，后面跟了一大片士卒，中间是驾马车。“小姐。”慕迟卉制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提起裙摆走上马车，这会的她又是那个人人艳羡的相府嫡女了，一旁伫立着的管家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这是在外面，总不能说自己家的大小姐逃出来了吧。
直到马车声响起，她才缓过神来一般问道：“小桃，你们缘何在此？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那名为小桃的小丫鬟有片刻的忸怩，她用手绞着帕子，“我们进门了之后她就好像早知道我们会来一样，管家问她有没有见过小姐，她说见了。”慕迟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好像小桃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果不其然，下一秒小桃就有些无措地说道：“然后……她说你如今就在帘子后面的房间，如果他们不怕你继续逃开大可以堵住门，但是她赌你一定会再寻机会逃出来见她，不如给你们两个人留一点时间，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慕迟卉深吸了一口气，她为了今天见慈姑一面做的准备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好笑，这人看来早就等着她了，就算是今天她不来，她相信，以这人的能力，远走他乡也是早晚的事。身上的负罪感轻了一些，“她说了这些之后你们就退出去在门口等我了？”
“没有。”小桃继续说，“她说完了后，管家本来不想理她，想进去保护你安全的。但是她跟我们说可以在门外等着将书肆围住，毕竟这里没有后门，她也没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她希望你们两个之间的谈话没有人听到。管家后来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但是他说要是半个时辰后你不出来，这些府兵就会闯进去。”
小桃看着自家主子魂不守舍的状态有些心疼，“小姐，她就是季公子的心上人吗？”
慕迟卉淡淡地“嗯”了一声，失神的看着手上的绢巾，这是知晓婚事的那一天绣的，如今看来是那么的讽刺，“她……与我相比……怎么样？”
小桃想也不想地回答：“她没有小姐好看，没有小姐身世好，和小姐比起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慕迟卉被她逗笑了，少女粲然一笑宛若桃花盛开，其余的全沦为背景色。
小姐真美啊，小桃心中暗想，季公子怎么会不喜欢小姐呢。可是好像那个掌柜的也不差，她想起那个女子临走时从容的话，“各位如若不嫌，可以去旁边的酒楼喝口酒暖暖身子，记在慈姑的账上就好。”她叫慈姑，虽然不知道她姓什么，但是这个名字意外地和她适配。
她好像观音啊，奶奶说佛本无相，她淡如水的样子就好像观音，如果真的有佛，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小桃，小桃。”慕迟卉的叫声将她拉回了现实，“想什么呢？”青葱玉指在小桃的眼前晃，“一会回去你就说你不知道为什么睡得特别沉，别的什么都别说，剩下的交给我。”小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怎么办，小姐也好好看啊，这可怎么选啊。唉，季公子还真是好命。
好命的季公子刚受了三十杖，这会趴在床上，屁股上包扎了厚厚的一层，但仍有地方渗出血来。季夫人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儿子抱着一本书正傻乐呢，看不得这不值钱的样子，她没好气地在伤口上拍了一把，引得季思衡一声尖叫，“娘！”
季夫人没好气地将汤药递过去，“呦，还知道我是你娘啊。”
季思衡抬起脸来，这人剑眉星目，面容清俊，眼中含情，此刻被惊了一跳，眉毛皱起让他更添了几许清冽，忽略此刻血肉模糊的屁股，单是这张脸就足够引得众多贵女争前抢后了。
自知理亏，季思衡将一碗汤药一饮而尽，“话不能这么说，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娘。”
季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娘，为什么不听我的，就娶了慕家的小姑娘算了，怎么还非要娶什么书肆认识的女子，惹得你父亲不快，我和你大哥真是将你宠坏了。”
“娘。”这一声娘千回百转加了些撒娇的味道，季思衡扁了扁嘴试图勾起些季夫人的同情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根本就不是那能安于室的性子，娶了慕家的姑娘，我就要进朝堂，为了家族添砖加瓦。日日上朝，写折子，这哪里是我想做的事。”
季夫人闻言脸色严肃了许多，“所以你就拿书肆的这个姑娘当了挡箭牌？”
“不是！”季思衡下意识地回忆起自己见到慈姑的第一面，她带着淡淡的木香，着一身素白翩翩而来，身旁的友人是她书肆的常客，此番是来还书。天窗的光照打在她身上，好像一束追光，友人为她介绍，“这是季家的小公子，季思衡。”
他见过的人太多，听闻是季家的小公子，很多人就下意识地称其为季小公子。老实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好像在提醒他，于季家而言，他永远是那个不成器的小公子。
她声音轻柔，“思衡是个好名字，屈原的《九歌》里有云‘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不知是不是公子名讳由来？”季思衡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多说法，这是他第一次厌恶自己怎么就没好好读书。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可能……可能是吧。”对面的女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迫，她行了个礼，巧笑起来，“季公子好，我叫慈姑。”
季思衡捏着手中的书，语气坚定，“她不是我的挡箭牌，她就是我的情之所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