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浪止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一声“够了!”
那声音极为威严,一听便是官场混迹多年且久在上位者的声音,两人收了手,回身行礼,“父亲。”
“两兄弟吵架成何体统!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都给我进来!”慕云升手下的龙头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发出当当声,他一身玄色衣服,身姿挺拔,虽然脸上的皱纹不少,但目光深邃,犹如一潭被风吹皱的秋水,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两人互看了一眼,低着头走进门来。待门关上,慕云升沉声问道:“岭南那边的事都办妥了吗?”慕浪止拱手行礼,语气中仍有不忿,“好了,父亲交代的已经交代下去了。”
“嗯。”慕云升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不忿,上前几步坐在太师椅上,“坐。”两兄弟谁也没有理会对方,分坐在两边的椅子上,都别过头去不看对方。慕云升好像没看见这一切似的,继续说道:“我已经将你交给我的岭南刺史贪腐的证据写成折子递了上去,没多久岭南刺史就该换人了,我们的人就可以换上去了。”
慕浪止放下手中的茶,赶忙说:“父亲,折一个岭南刺史也无法弥补季家对小妹的折辱,他们家求娶小妹在先,背信弃义在后,如今街头巷尾季小公子看上一名平民女子的消息都传遍了。”说一说他便越发地激动起来,手拍桌子,站起来激烈地说:“父亲!我慕家哪能受此等羞辱!不如撕毁婚约就此作罢,如今我已回来,让我参与政事!我定要让他季家好看,对我们慕家俯首称臣!”
慕云升将龙头杖敲在地上,眼中射出锐利的光,“好大的口气!你当你是什么人?你当你是叶文林?”
慕云升口中的叶文林乃是如今的红人,不仅写的一手好字,当年科举以一文《谏行军书》得皇上青眼,前途一片大好。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人深居简出,从不参与世家党争,且鲜少参加聚会,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因而皇上对他格外放心,十八岁便出任军器监丞,正四品上,偶尔朝堂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皇上也愿意将他留下来听听他的意见。
这会听到叶文林的名号,慕浪止低下了头,有些懊恼,“那怎么办?这个婚约还非得履行?他季思衡的事儿都传遍长安了,小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婚约势在必行。”慕云升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不要再说撕毁婚约的话!”
慕浪止双眉倒竖,眼神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凭什么!父亲,你可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季家家主也就是个正四品上的吏部侍郎而已,我们有何可惧?”
“结亲不是结仇。”一直没说话的慕风平终于出了声,他语气平和,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迈着四方步解释道:“大哥久离长安有所不知,季家本身官职不显,两个四品两个六品。但是季家大爷的嫡长女季柳如乃是苏家家主的侧室,虽不是正室,但是苏家家主正室早些年去世了,所以这个管家权就落到了季柳如的手上。且季家家主的庶女季思思嫁给了沈如的大儿子沈景山,二儿子沈子墨娶的则是季家三爷的嫡长女季如梦。”
慕浪止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你讲这些有什么用?嫁来嫁去的,难不成其他人都与他家有姻亲,我慕家就必须和他有姻亲吗?!”
“当然。”慕风平点了点头。
“你……”慕浪止的话被一声龙头杖响打断了。
慕云升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浪儿,你知道若是我们不与其他家联姻会有什么结果吗?”他未等慕浪止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们慕家会被孤立,反正无人帮衬与你,你也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所以对你下手更不要留手了。你可知到了那时,那我们慕家面对的将是三方家族的打压。”
慕风平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神色,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可怜,“我不日将会迎娶苏家女苏陌染,正好大哥回来了,赶得上喝杯喜酒。”
慕浪止听得这两句,好像喉咙被塞了一团棉花,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堵在这儿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头也一阵发涩,那苏家苏陌染比自家弟弟整整大了四岁,这桩亲事想来也是因为刚才所说的姻亲。
“本来定的是你迎娶她。”慕云升的话无疑在他的心头投入了一个重磅炸弹,慕风平紧忙打断他的话,“父亲!”后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说,“也该让他知道这些事了,省得一天到晚觉得自己不能上朝是多么委屈的事。”
慕云升声音悠悠,“毕竟你占着我长子的名头,于情于理都该是你娶她。可是苏家那边的意思你们两人是双生子,其实都不分前后,他们觉得如今风儿年纪轻轻已经坐到了礼部侍郎,想来前途无限,故此决定选择嫁给风儿。但他们打错了算盘。”慕云升咳了几声,两兄弟抬起头来想上前,慕云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说道:“为父已经做到了宰相的位置,其实风儿这个礼部侍郎就已经很好了,再多,我慕家就太过了。”
他将目光转向长子,“浪儿以后承袭我的爵位,这偌大的慕府还是要你们二人一同撑下去啊!”
慕浪止喉咙艰涩,“是。”
看着陡然沉默下来的长子,慕云升的心头也不好受,“当然,就像你说的,我慕家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所以最近出门若是遇见季家的人不必客气,想来他们也不敢再因为你们这些孩子之间的事情闹到我面前来,懂了吗?”
慕浪止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那个书肆的小丫头怎么办?”
慕云升的眼中射出寒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想来一个小小的书肆在长安开不下去也正常。”想到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他又多加了一句,“别辜负了别人让我们家背的黑锅。”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