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站起身来没有怨怼,眼中却是满满的崇拜,“族长……已经知道……今天是谁派来的人吗?”
“这不难猜。”慈姑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击着,“那个什么尤大一看就是会武的,他是那帮人的头头,想来也是幕后之人派来监督他们的,今天只是一次试探罢了,以后才是一次一次的杀招,不过多亏了他们,我的计划看起来更顺理成章了一些,这些人的效果可比我们找的那些人好多了。”
“会武的……那是季家的那个老头子?”
“不。恰恰相反。”慈姑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这人是慕家派来的。季家老头本想着娶了三大书院之首的陆院首的女儿就能文武联合,从此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却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平步青云,还让咱们的皇上有了忌惮,卸了他武将的兵权,让他做了个什么吏部尚书。季家一族已经被一压再压,他怎么还敢轻举妄动,顶多就是派两个人来看看能不能悄无声息地杀掉我。”
思及这两日络绎不绝的刺客,慈姑脸上闪过嘲讽,“他家可下了大价钱,最近派来的刺客阵势怕是对上皇宫也进得去两扇门。”
“难道是慕家?慕家有这种人?”魏福虽然一直隐在暗处,但凭他的眼力,那名叫尤大的男子武功还算不错。
“不光有,有好几个呢。”慈姑将桌下的抽屉打开,找出一卷书简扔给魏福,上面满满的都是姓名,甚至还有几个江湖上失踪已久的人,“这是……”
慈姑望着天窗映过来的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慕浪止这些年行走在外结交收为己用的人。”
魏福闻言大惊,“你是说慕府名义上将这个一心从商游历各国的长子逐出家门,其实这些年是慕浪止在外拓展势力,怪不得只有逢年过节或京中出了大事他才回来,原来这都是慕云升那老儿的奸计。”
慈姑没理会他的讶异,她垂下眼眸,只是重复地嘟囔着一句话,“风平浪止,风平浪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风平浪止……”
王鹏生怕完不成自己的任务,第二天一早,早早地就守在书肆的门口,尤大没来,他心下有些打怵,但想到那贵人许诺他的好处,他又直了直腰杆儿,怕什么,那妮子的通关文牒还在自己的手上呢。
只是他注定等不到那一百金了。
风雪中来了三位身着皂色公服,腰挎长刀的差役,气势汹汹地奔着书肆而来。
为首的差役身形高大壮硕,满脸横肉因愤怒而微微抖动,一双铜铃大眼里满是凶狠。他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肆门,伴随着 “哐当”一声巨响,破旧的门板应声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慈姑在门内明显是被惊了一跳,头上的发髻还未扎起。另外两名差役就迅速围拢过来,一人从腰间解下绳索,熟练地将她的双手紧紧捆住,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慈姑的手腕,慈姑紧咬嘴唇,挣扎着问道:“不知道官爷因何抓我”。
另一人则在一旁不断地推搡着慈姑往前走,嘴里骂骂咧咧:“办案还要和你交代不成。”
小六子跑出来跪在三人面前,“你们放了慈姑姐姐吧,她什么也没做啊。”话未说完,差役头目便一记重拳打在他的腹部,小六子顿时疼得弯下腰,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苍白如纸。
慈姑也顾不得自己手腕上的伤,“小六子!”
“少废话,有什么冤屈到大理寺里说去!”差役头目冷哼一声,拖着慈姑就往院外走。她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雪迹,街坊四邻听到动静,纷纷从自家门窗后探出头来,眼中满是惊恐与怜悯,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这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
大理寺,传说中不死也要扒层皮的地方。
王鹏头也不回地就跑走递消息去了。
“你说什么???”
这一句话同时出现在三个人的嘴里,分别是季家家主季宏放、慕家家主慕云升、和屁股还没好的季小公子。
季府
季宏放盯着眼前的长子,“你是说你请来了天机阁的人都没能杀了她?”季思坤脸上如火烧一般,他挪用了族中不少的银钱请天机阁出马,想着一定能一击必杀,还能让自家不沾染上,结果竟然失败了。
天机阁是专做暗杀任务的,阁中高手众多,一向鲜少失手,幕后的人更是神秘,江湖上关于天机阁阁主的猜测众说纷纭,但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季宏放对天机阁也略有耳闻,“你是说一个小小的开书肆的女子能抵得过玄武第一大暗杀组织?”季宏放强忍着怒气,“那么你总能查到一些什么吧?到底是天机阁有问题还是这女人有问题?”
季思坤松了口气,“天机阁虽然出手了,但是三次都铩羽而归。虽然没能成功,但是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有两伙人护着这女子,不出意外,应该属于沈、苏两家。”
季宏放冷哼一声,“沈青玉那个老东西出手不奇怪,思思和如梦都嫁给了沈如的儿子,他是最怕我季家和慕家联姻势大的,毕竟季家势大,他在沈家本就少的可怜的权力就会被沈如夺去。”
季宏放口中的沈如是沈家家主沈青玉的妹妹,也是沈家实际上的掌权人,只是因为女儿身无法成为名副其实的家主,所以外面还是以沈青玉为尊。
沈青玉本以为将沈如嫁出去后,自己就能坐实家主的位置,但沈老家主死的时候却做主给沈如招了个赘婿——柳星源,沈如更是争气,一口气先后生下了两个麒麟儿,沈景山和沈子墨,季宏放敏锐地觉察到了沈家的权力变更,果断下注,将自己的庶女季思思嫁与沈景山,将三弟自家三弟季和同的长女季如梦嫁给沈子墨。
事实证明这个注下得对,两对新人成婚的第二天沈景山就出任了殿中丞。
“苏家凭什么出手?他阻挠联姻,散播些消息都是小打小闹,凭何要护着这女子与我季家作对,他就真不怕我翻脸?怎么?柳如还没拿到管家权吗?”季柳如是季宏放大哥季学文的嫡女,前两年嫁与苏家家主苏靖怀做续弦。“姐姐说快了,苏陌染眼看就要和慕风平成婚了,等她成婚后管家权应该就会到姐姐手上。”
季宏放可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连声说好,“你接着说。”
季思坤将这两天的事缓缓道来,声音不疾不徐,“天机阁三次刺杀未成功再不敢出手,他们说长安城卧虎藏龙,他们只是个江湖组织,所以不敢托大,不日会将银钱归还给我。我今天本来想着若是她走水路或者陆路,能不能在途中动些手脚,没想到一早上大理寺的人就将她抓走了。”
季宏放还想再问问因为什么,就听得远处嘶吼声混着打斗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今天若是敢拦我,我就我就命丧当场!”季小公子拖着受伤的屁股在门口大吵大闹,季思坤眼看着自家父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外赶,抓住季思衡的胳膊,看着他猩红的双眼。他所有训斥的话在嘴边只化为两个字,“思衡……”
季思衡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反手握住季思坤的手,十成十的力气让季思坤拧了眉,“你先冷静冷静。”
“冷静?”他自嘲地笑了,“我多希望像大哥这样永远端庄自持,做父亲的‘好儿子’。”季思坤未理会他言语中的疯狂,只是侧过头看了一眼他身后,“听话,你伤还没好,等好了再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季思衡突然嘶吼起来,双手紧紧揪着头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的眼眶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脸颊肆意流淌,滴落在泥土地里,消失不见。季思坤看着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也不禁有了怒气,“你以为你去了能做什么?大理寺的门你都进不去!”他看着季思衡颓废的样子,眼中盈满失望,他怕是被家里宠坏了,“你以为她为什么有今日之灾,如果不是你因为她要毁了和慕家的婚约,她现在还在书肆中!”
季宏放站在门口,带着警告出声,“思坤!不必多说!”
季思坤扭过头去,不肯再说,父亲总说要保留季思衡这份赤子之心,说是像极了他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可他实在不明白,这份赤子之心究竟在这阴谋诡谲的长安城有什么用处。
“大哥。”季思衡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好像失了魂的活死人,“我只问你一句话。”他虽叫的是大哥,但眼睛却看着书房门前的季宏放,“今日之事,是不是你们出手?”
季思坤想也不想地答道:“不是。”
“好。”他失魂落魄地往院子里走,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切都不重要了。
季思坤站在原地垂着眸子,纹丝未动。
“跪下!”
季思坤不作迟疑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