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元这个皇位来的并不光彩,作为先皇的第四子,如果不是发动了那场宫变,他到死都只是个王爷罢了,但是老皇帝当时垂垂老矣,下面的人野心极具膨胀,所以他纠结了几人发动了宫变,换得了皇位,当然,从此也被这几大世家所累。
他看着跪着的沈青玉,“怎么?你可是我亲封的天策上将正一品大将军,还有人敢在你的头上为非作歹不成?”
皇上这话听着是夸,实际上却是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好像在讽刺他。沈青玉心下觉得不妙,得亏昨日和军师商量过了,按照他的想法,他应该当下义愤填膺的怒斥慕家那老小儿他手伸得太长,大理寺都拦不住他,军师说这样说不能将事情闹大,皇上只要一看是世家争斗一定会轻拿轻放,所以只有摆足了弱者姿态才能告诉皇上,“你以为他欺负的是我,不,他想反的是您啊!”
思及此沈青玉跪在地上,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老臣身无长处,有把子力气罢了,得圣上厚爱,封了个将军,如今在皇上治理下四海升平,老臣早就没了用武之地,膝下又没有儿子,早不是当年的沈青玉了。”
提到没儿子,沈青玉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起台词倒是认真了许多,“就想着等哪天皇上能分我几亩薄田,老臣就带着这一家老小归隐了。可手下就管着这么一个大理寺,都有人存心不想让臣好啊!老臣无能,无能啊,今天是臣的大理寺,明天这个手是不是就要伸到禁卫军里去了。”
慕云升看着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的沈青玉又惊又怒,他本以为凭借沈青玉一贯的性格这时候早就暴跳如雷,恨不得致自己于死地了,结果今天这老东西倒是聪明了,这几滴眼泪掉的,给他都整不会了,他本想今天卖卖惨,将事情引到世家争斗上去,结果几句话,沈青玉将事情就引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高度。
他现在就想一口老血喷出来,说上一句,“他说的全是我的词啊!”
李嘉元拄着下巴像看戏一样看着下面这出苦情戏,戏都已经唱起来了,他可得起到配角的作用,别让这戏台子白搭,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怒问:“大胆!怎么有人敢将手伸到大理寺去!你快一一说来!”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长安城中的安乐巷中开了个书肆,是个姑娘开的,叫慈姑,这姑娘是扬州人,来长安开个书肆不容易,我家中的姑娘听说她之后就常去书肆,结果有一天差点被一伙黑衣人所伤,老臣疑心这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头,结果这人掉了个牌子。”沈青玉将刻有天机阁的铜牌交给旁边的太监。
季宏放惊了一跳,这和他说好的不一样啊,不说好都向着慕家使劲么?太监将牌子递了上去,李嘉元只是看了一眼,问道:“然后呢?”
“有人要杀这姑娘,本与大理寺无关,可这姑娘求到了我家姑娘面前求她庇护,我女儿心一软就应了下来,可来杀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都有些拦不住了,无奈之下我将她带到大理寺,问她怎么招惹上这么些穷凶极恶的人,她说季家小公子看上她了,慕家的小姑娘和这小公子有婚约,她挡了别人的路了。”
“皇上,我……”慕云升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开口,李嘉元就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而沈青玉的声音也未停,自顾自地说:“我将她安排住在大理寺最里面专门关押皇子皇孙的单独的监牢,想着那里面能舒服点,等这阵风头过去了,两家联姻了,她就不用死了,谁知道……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大理寺了。”
沈青玉伏在地上,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气愤,全身发抖,演得极像回事,“老臣都后怕,今天一个女子能无声无息地死在大理寺,明天是不是无声无息死在大理寺的就是我了,后天禁军是不是就会出现问题了,老臣该死啊该死,一个大理寺都管不好,老臣愿意领全部罪过,只愿吾皇能将这幕后黑手抓出来,还长安城一片安宁啊。”
重点来了,终于到了,在场的大臣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不知道内情的跟着义愤填膺地骂幕后黑手。
如果说一开始李嘉元还有看戏的想法,这时候是真的有些动怒了,他的眉毛蹙起来,“你就什么也没查出来?”
沈青玉赶紧认罪,“臣不敢欺瞒,倒是在旁边抓到了几个会武的,但他们口供都说,都说他们是奉命前来保护慈姑的。”
“奉命,奉谁的命?”
“奉宰相大人的命。”
李嘉元看向慕云升的眸中满是探究,“哦?是奉了我们宰相大人的命?”
“老臣冤枉啊!”慕云升只恨自己只有两个膝盖,这时候要有八个膝盖恨不得八个膝盖都跪下来表忠心,“借老臣八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做这种事,定是有宵小之辈诬陷老臣!望圣上明察秋毫还老臣个清白啊!”他说到宵小之辈的时候后头看了一眼季宏放,后者等他说完了之后也扑通跪了下来,“臣知晓此事之后就上了家法,小儿也同意不日和慕家小姑娘完婚,臣不至于冒这么大险去大理寺的牢里杀一个小姑娘。”
慕云升赶忙也说:“皇上,臣也不至于啊,他季家的小公子出了名的游手好闲,这桩亲事成也罢,败也罢,我慕家千娇百宠的姑娘总不至于嫁不出去啊。”
“这可未必吧!”季宏放在一旁说道:“皇上可知,这慕家姑娘曾经特地跑去那书肆找这名叫慈姑的小姑娘,好一顿威逼利诱啊,她走了之后这姑娘吓得立马贴了告示说不日就离开长安,这街坊邻里都是看见的,哦对了,宰相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他派了好气派的一支队伍找这姑娘呢!那街上都传的风风火火的了,保不齐就是她回家撒撒娇说了这事儿,宰相一气之下去大理寺牢中杀了她。”
沈青玉有时候是真服气季宏放的这张嘴,他读书最少,也不喜欢读书,所以说话直白又大胆不留情面。
慕云升气得拐杖都不要了,“季宏放!你胡说八道!季慕两家之间的事,不要扯到小女头上!”
“谁扯了!句句发自肺腑!我吐口唾沫就是个钉!”
“你你你你……你无耻!”
“我无齿?我牙好着呢!”
越说越不像话俩老头都快打到一起了,两边的人帮忙拉架,朝堂上乱哄哄一片好不热闹,跪在金銮殿上的沈青玉都有点蒙了,不知道自己这会是站起来还是接着跪着,李嘉元看着双方都挨了两脚才开口怒斥:“好了!看看你们把朕的朝堂变成什么样子了?!这像什么话!”
大臣都赶紧各回原位,低着头装鹌鹑。
罪魁祸首的两人不再出声,一个继续跪着,一个接着站着,慕云升无力地靠在慕风平的身上,显然气得不轻。
李嘉元双眼微眯,再次看了看两个人,轻咳一声,宣布了最终决定,“沈青玉监管不力罚俸半年,季宏放扰乱朝堂罚俸一年。至于宰相么……”
他笑得不见眼睛,“宰相劳苦功高,定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只是大理寺查有实证,而且爱卿看起来最近太过操劳,不如就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他看向扶着老父亲的慕风平,“侍郎也在家好好陪陪父亲吧!好好照顾宰相,今年在家好好过个年。”
众人都知道,今年的年宴上怕是见不到宰相家了。
他站起身,不给众人回话的机会,“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许久没去看看父皇了,择日朕去一趟皇陵,年前给父皇上柱香。”
“退朝——起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云升脸色灰败,他终于知道,大理寺抓不抓得到慕浪止的人其实并不重要,就算抓不到,沈青玉也会捏造这么个人。
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对慕家下手了。
下了朝,叶文林就在太监的带领下来了御书房,李嘉元正写字,听他过来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早的事情就是你给朕的礼物?”叶文林笑着说:“是,早些日子季家找上天机阁的时候,微臣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一直监视季家。”
李嘉元笑着点头,“做的不错,天机阁本就是为了我能监视百官所设立,原本你说培养杀手收取报酬我还觉得没什么必要,现在看来还能有些意外之喜还真是不错。”
他将写完的字抬起来,随口问道:“你说这姑娘到底是谁弄死的?”
叶文林赶紧跪下,“皇上明察,天机阁没有人动手,虽然我们派了几波人,可都被沈家和季家的人拦下了。”
“哎!”李嘉元将他扶起来,“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动的手,天机阁虽然是朕属意你设立由你管辖,但是都派出去什么人,办了什么事儿我是知道的。”
叶文林低着头拱手,“皇上圣明,微臣觉得可能是季家动的手。”
“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