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感觉后背冷冷的,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又或许是有鬼,在盯着他。
白廷玉心里发毛,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背诵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寻求内心平静:“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这导致近半个月以来他的背诵次数直线飙升。这要是在上学期间,如果有领导来学校检查,白廷玉肯定首当其冲。
医院工作很忙,忙到白廷玉根本没时间探究自己对邓朔的死亡的看法。直到终于迎来假期,白廷玉脑子里关于邓朔的事情又全都冒了出来。
下班后,白廷玉驾车回到前几年自己买的一套两室标居,房子不大,却也不小,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回到家后,白廷玉先进了卧室换了一身睡衣。然后去洗澡,从浴室出来后,经过厨房时愣了一下,拿了瓶高度酒和一个玻璃杯后转身走向阳台。
他打开窗,任由凉凉的晚风透过纱窗吹向自己,然后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闷下。
在邓朔的葬礼上白廷玉没哭,哭什么,以什么身份哭呢?他哭不出来。他和邓朔关系不好不是吗?邓朔死了是该笑吧,但是他也笑不出来。
白廷玉觉得心里闷得难受,所以他想:喝点酒吧,喝完了好睡觉。
又吹了一会儿冷风后,白廷玉才回到卧室。他酒量本就不好,现在酒劲上头,直觉头晕目眩。瘫倒在床上后,艰难地给自己盖好被子,任由红晕爬上脸颊,沉沉睡去。
讨厌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来,第二天,白廷玉病倒了。
这让白廷玉不禁自嘲起来:这身体弱的可以啊。还是学中医的呢,说出去丢死人,看哪个患者敢让我看病。
也辛亏自己就是医生,白廷玉熟练地给自己开了治疗风寒束表证的方子后便去抓药。
可奇怪的是,吃了几天后,根本没起作用,反而病又严重了。同一个方子的药不能吃太久,白廷玉便又换了药方,可依旧没用。
白廷玉不信邪,把什么治疗外邪引起的头痛,感冒,咳嗽等等药方全试了个遍,病情是愈来愈重的,身上的药味儿也越来越浓烈。行医几年,白廷玉第一次对自己医术产生了质疑。
无法,白廷玉只好拖着虚弱的病躯去医院做各种检查。结果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竟然全部正常,压根查不出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廷玉的病已经不可控的恶化,他不得不打电话告知父母。白父白母来了之后也是一筹莫展,只能看着白廷玉的生命渐渐流逝而无法做什么。
白廷玉觉得,情况真的不太妙了,他就要这么死了吗?跟在邓朔后面……
随着白廷玉病重,他醒着的时间变得原来越少,经常沉沉昏睡着。没办法,他头晕的要命,东西也吃不进,喝口水都想吐出来。
忽然有一段时间,高烧烧的昏昏沉沉的白廷玉时常觉得有一双冷得刺骨的手在轻抚他的脸颊和额头。嘶,谁在摸我呢,凉飕飕的,还挺舒服,他疑惑地想。要不是白廷玉病的没力气,他恨不得在这凉手上使劲儿蹭两下。
接着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白廷玉的鼻尖。诶,这个味道?
“邓朔?”他迷迷糊糊地叫道。
……
终于,身为大学教授,坚信唯物主义的白父白母在尝试了各种方法后,为了儿子活命经介绍竟要去找神婆为白廷玉“看事”。
他们出去找人那天,昏睡的白廷玉隐隐约约听到了关门声才知道父母出门了,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神婆的住处可不好找,白父白母七拐八拐,走走停停,终于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中找到了推荐人口中十分灵验的“大师”。
黄色水泥外墙布满污渍,像被虽已吐沫的画布,墙皮大块剥落。
走进楼里,狭窄的楼道昏暗无光,弥漫着腐朽与潮湿混杂的气味。
墙壁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小广告,层层叠叠,像密密麻麻的牛皮藓。
两人爬上二楼,看见东户的房门大开着,望向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供奉区。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高大的神龛,神龛里供奉着各种神像,有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也有面目狰狞的护法神。
神像前的香炉里插着几炷香,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供桌上摆满了各种供品,还有一些用红纸包着的香烛和纸钱。
“来了,跟我进来吧。”两人正看得入迷,忽然一道低哑的女声冷不丁地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带着两人走进里间。
神婆端坐在房间的正中间。她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袍,衣角拖在地上,布料陈旧且布满褶皱。那名妇女走到神婆身边,低声说道:“母亲,他们到了。”
神婆应声睁开紧闭的双眼,一双眼睛闪着幽邃的光,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高挺的鹰钩鼻下,那张薄而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一串神秘的咒语脱口而出。
“去把这道符贴到门框上。”她掏出一道符咒,对着妇女吩咐。她的手腕上挂满了粗细不一的骨制手串,每颗珠子都刻着奇怪的符号,随着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略显阴森的声响。
接着她打量起眼前的两人,开口道:“请坐吧二位。”
谢茵拉着丈夫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说明来意,情绪激动到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您一定要救救他啊,求求您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哪怕是要我的命也行!”谢茵担心极儿子了,恨不得经历这一切的是自己,而不是白廷玉。
白丰安抚着泣不成声的妻子,接着说下面的话:“我们的朋友说您本事很大,希望您能帮帮我们,救救我们的儿子。”
神婆听完两人的话后,她缓缓坐直身体,将那厚重的黑色长袍整理一番,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接着,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轻轻拂过身前桌子的桌面,把那些泛着微光的铜钱一一摆放整齐。她的眼神专注而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与神灵低语,祈求着指引。
突然,她猛地抓起一把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让铜钱散落开来,她的手指在铜钱间快速地移动,嘴里不同地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那声音忽高忽低,仿佛在与无形的力量对话。
许久,神婆抬起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光芒。她伸出细长且弯曲的手指,缓缓指向桌面,开始解读卦象。
“你们儿子,命不久矣。”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谢茵的声音再次染上哭腔:“大师,还有办法救他吗?大师,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白丰在一旁,脸色也很难看,他紧皱着眉头,等待面前人的下文。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想救他,唯有一法:结阴亲续命。所结之人还需得意外身亡者,这样的人阳寿未尽,正好可以补到你儿子身上。不过……”
“不过什么?”白丰焦急地问。
“不过这样的人变成鬼魂后一般怨气较大,不会主动配合,所以如果有关系好的逝者,那是最好的,而且此人可男女不忌。”
面前的人说完,白丰夫妻陷入沉默,随后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显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邓朔。
给过谢礼表达感谢后,二人回到车上,又是一阵沉默。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老白,我们儿子快死了!我不能让他死!”谢茵率先开口,语气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白丰听着妻子的话自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儿,他也不想让儿子就这么死掉。他叹了一口气后说:“可这办法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就这么去邓家,我怕、我怕达海他们不同意啊!”
“我管它是真是假,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算我求你了,老白,咱们先去,先去和萧莉他们说说这事儿,行吗?”谢茵又红了眼眶。
看着妻子红肿的双眼,白丰心疼极了。为了儿子的事,谢茵近段时间动不动就掉眼泪,导致眼睛一直又红又肿。他点点头道:“行!咱们这就去!”
……
邓家。
萧莉自从邓朔意外死亡后,整日郁郁寡欢,默默不欲饮食,以泪洗面,人狠狠瘦了一大圈。
邓达海和邓筝全看在眼里,对此十分担忧,可他俩都知道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可这心药,怕是永远医不了这块心病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萧莉转移注意力,让她想些别的,可收效甚微。
中午,萧莉照旧躺在床上午睡,邓达海看着她疲惫的睡容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天为了照顾妻子,他把工作都拿到家里来做了,这会儿萧莉睡着了,他正好去书房处理一下堆积的文件。儿子突然发生意外,分公司经理的职位空缺出来,还得选个合适的人顶上去才行。
“唉,臭小子真是给你老子找活干。”邓达海坐在书房里低声抱怨了句,摇了摇头后继续工作。
……
时间流逝,很快就下午四点了。邓达海看了一眼时间,正打算休息一下然后去看看妻子,结果下一秒书房的门被推开。
门口,萧莉鞋也没穿,赤脚站在地上。她“噔噔噔”快速走到邓达海面前,紧握着自家老公的手情绪激动地说:“儿子给我托梦,说他要娶廷玉!还说一会儿谢茵他们会来说这事,让我们尽管同意就是了。”
邓达海听完这番话,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觉得妻子由于思念儿子过度,精神出问题了。先不说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就算能冥婚,哪有娶人家大活人的?
他耐心地把鞋子脱给妻子,让其穿上,然后自己赤着脚带着她回到卧室后才说:“下次再着急也不能不穿鞋就下地。还有你说的,你也说了那是梦。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先想想晚饭想吃什么?”
“你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是在说胡话?”萧莉情绪低落的问。
邓达海一边心里默默盘算着给妻子找个好的心理医生一边无奈地把人抱在怀里安抚:“我信你,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你只是太累了而已,好好休息休息……”
“先生,夫人,白先生和白夫人来了。”话还没说完,家中的佣人敲门进入。
听到这话萧莉眼睛一亮,忙说:“快快快,好好招待,我们马上下去。”
邓达海倒是心里一惊,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难道……
……
“萧莉,我和白丰今天来,是有事求你们。”谢茵见到两人后,急不可待的说出意图。
“是不是要廷玉和邓朔结婚?”萧莉开口问。
白丰和谢茵异口同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邓达海本来还在为妻子突然说出口的话吓了一跳,刚要解释什么,就听见白家夫妻这么问,一种诡异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
接着两对夫妻四个人把自己所知道的集中交流了一下。在颗粒度对其的那一瞬,四个人的大脑都被同一种强烈的情绪占据:邪!真是太邪门了!
双方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但鉴于白廷玉病情实在严重,根本没留给他们仔细想的时间,于是两家人找神婆迅速敲定流程,决定在第二日上午,阳中之阳之时进行冥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