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一声狂笑,林间众人不禁心神一动。
正处于僵持中的他们纷纷向来者望去——
只见有一身形伟岸之人从深林之中缓缓踏出,身边并无利刃,却仍然给人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成兄。”姚千波心绪似有所动,将目光转移到了来者身上,顿了顿,道,“我还以为今夜又是无果,没想到……”
“如果不是我自己出来,你觉得其他人能找得到吗?”那人不客气的回了句。
至此,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此人的来历——
成怀。
“就是你?”成怀缓步上前,直直对上任是非,“余天游的徒弟?”
而任是非看似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真的是成怀?!
可当年师父不是已经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惊疑之下,任是非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状,反而是成怀感慨道:“一晃多年,我也到了做师叔的年纪。”
“成兄,你刚出关,不如就让某弟为你接风洗尘。”姚千波侧过身,示意成怀先行,“这小子便让人代为效劳即刻。”
话音刚落,太叔怀便一扬手中利剑,重新指向了任是非。
“既然我一出来就能碰上他,说明也是缘分。”成怀看向年轻的任是非,“师叔侄一场,自然还是我亲自断了这缘分罢。”
任是非眉心一跳,强行打起精神应付起眼前的大敌。
“师叔?”他故作镇定,冷笑道,“据我所知,早在十七年前,我的师叔便已掉下山崖,断了姓名,你又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十七年……”成怀听到这个词,微微眯起了眼,“原来已经过了十七年。”
姚千波也不禁颔首:“十七年前,十七年后,江湖倒也不曾有变。”
“如何未变?”成怀大笑道,“十七年无我,十七年后,我难道还入不得江湖?”
听到此处,在场的人皆是面色各异。
姚千波隐隐一喜:“成兄竟还有此等雄心,好!往后成兄若有需要,某弟自然鼎力相助。”
鬼猢狲挠了挠脑袋,眼珠子往周边的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发现作为千魔宗的二把手,太叔怀竟然没什么表示,而剩下的任是非自然也不会感到高兴。
事实上,任是非已经从惊疑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和忧虑。
十七年前,成怀将江湖搅得一阵腥风血雨,现在,他居然毫无顾虑的想要重入江湖,这怎么可以?!
任是非握暗暗握紧了剑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成怀的动作。
后者感受到了杀意,瞥了任是非一眼,笑道:“我们两个老头在这絮絮叨叨,人家小辈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这倒是不妨事。”姚千波抬起手,“人死了,便也没什么耐不耐烦的,总归得安安分分待在这儿听完。”
“你还是老样子。”成怀摇摇头,“这小子便交于愚兄吧。”
话音刚落,一根树枝便自动飞入了姚千波的掌中。
隔空取物,好强的内力!
除了姚千波,其他人俱是紧张的盯着成怀的手掌。
没想到这人不仅在十七年的那场鏖战中活了下来,而且武功未失,果真厉害。
其中任是非更是心下多了层焦虑,不管成怀为什么能活下来,但十七年前确确实实是师父亲手刺杀了他,若是成怀重出江湖,保不准第一件事就是找师父报仇。
而师父常年隐居山间,若是毫无准备,恐怕于他不利。
任是非想了几想,终于下定了决心。
现在不是拼命的时候,先想办法脱身,将消息告之师父方是首要大事。
可眼下想要脱身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最终还是将目光转移到成怀身上,试图找出些什么破绽来。
可这看运气的事儿没让他有所收获,因为下一秒,成怀便动了。
一根树枝在成怀手中却被运用自如,犹如利剑,瞬息之中刺向了任是非的心窝。
感受着围绕周身的压迫,任是非丝毫不敢松懈,紧紧抓住手中的佩剑迎面而上。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顺手,极其的不顺手,问题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
左手!
成怀竟然是左手用剑!
任是非大吃一惊,常人惯常用右手运剑,所创、所解招式自然也以右手习惯为准;而就他所知的有名剑客之中,用左手使剑的寥寥无几,自己更是不曾有过相应的对敌经验。
作为师父的同门师弟,成怀自然使的是秋水剑法,自己也不曾听说过他的常用手是左手。
借着月光,任是非下意识的朝对方的身上看去……
原来如此!
他的右臂已经无法再用了!
刚才成怀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慑人的气势上,而忽略了他身体上的残疾。
任是非仿佛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挥剑成风。
可不管他使了什么剑招,成怀手中的那树枝总能轻轻巧巧的化去了他的攻势,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剑尖实打实的撞上树枝时,后者并没有像任是非想象中的一般断裂,反而有如一把真正的兵器,正散发着无穷的寒意。
久战不利,任是非当即萌生退意,边打边往后退。
然而成怀却依旧紧紧跟随,没有立刻使出杀招。
就在任是非疑惑他的做法时,只听成怀突然笑道:“哈哈,用来用去,余老贼还是那么几招。”
……
原来他是在拿自己试剑招!
若是不能击退对方一招,恐怕今天得把命给留在这儿。
其实在刚在几个过招之中,他已发现成怀所使不再是自己熟悉的秋水剑法,十有八九是为了适应左手运剑而创造的新剑法。
因一开始就乱了心神,导致自己失了先机,现在任是非也不敢再有所保留了,开始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成怀的招数之上。
成怀自然也看懂了他的心思。
“出崖、观海、负山……”
随着任是非剑招的变动,成怀一一道出:“这么多年,余天游莫非还守着那老剑法不成?”
任是非咬了咬牙:“剑法老不老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真的老了!”
说完便脚尖一点,将全身内力汇集剑尖,迅疾无比的刺了过去。
可面对气势汹汹的攻势,成怀却只是一个转手,当任是非手中的长剑即将触碰到自己时,方伸出树枝,只一点——便抵住了对方的剑尖。
虽然无法再前进一步,但任是非依旧心有不甘,正想撤剑从斜下方撩上时,成怀却没有给了他再次出手的机会。
“不进,便是死。”树枝抵上了任是非胸口,看到年轻人复杂的神情,成怀面无表情道,“十七年前我便告诉他,十七年后,该你告诉他了。”
我……
用我的尸体来告诉吗?
任是非来不及再想,便觉胸口一阵剧痛传来。
看来是没法回去了。
师父,保重。
任是非一阵心神激荡,哇的一声吐出了满口鲜血。
就在他准备闭上双眼时,几道兵刃碰撞的声音突然响起,刺耳却及时。
任是非猛地睁开双眼,虽然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那白色的身影依然格外显眼——
是怜月宫的人!
而成怀也没能再进一步,因为一把弯刀急速袭来,径直砍断了他手中的树枝。
趁此机会,任是非踉跄着后退几步,正拼了口气想要离开时,成怀却一掌挥了过来。
此时的任是非已经没什么还手的能力了,只好勉力侧过身,让成怀那一掌落在自己肩头。
好在这时怜月宫公主秦皎赶上前来,二话不说和成怀打斗在了一起。
“走!”
对打之际,秦皎抽空提醒道。
任是非缓了缓神:“多谢。”
说完也不再继续客气,忍着剧痛一头钻进了林子的深处。
原本躲在一边观战的鬼猢狲见状,正想追过去时却发现自己被人拦了住。
“他娘的,雾刹又来搞什么鬼?!”看到周围围了一圈高大身形的人,鬼猢狲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怎么,还想黑吃黑?”
当然,再难听的话他也没敢说了,因为不远处的姚千波也已经被人缠了住。
啧啧,今晚这阵仗可真是大。
鬼猢狲看向太叔怀:“喂,不去帮忙?”
太叔怀瞥了他一眼:“先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再说。”说完便亮剑朝姚千波那儿奔了过去。
一时间,常年无人光顾的林子兵刃相接,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林。
*
另一边,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任是非点住了几处大穴,正靠在一棵树后喘着粗气。
成怀、千魔宗、怜月宫……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任是非便一阵胸闷。
不行,不能多想了,先想办法治伤,再尽快赶回山上,向师父禀报一切。
虽然能做出计划,但任是非却难以再迈出一步。他撑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力的顺着树干缓缓滑了下来。
婆娑的月光趁着树叶的缝隙偷偷照射下来,赫然现出了任是非胸口处那沾了血的半截树枝。
任是非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就在他拼命咬着舌尖试图保持清醒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又映入了眼帘。
……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微微垂下了头。
脚步声由远及近,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踩草声,以及最后那一道惊呼。
“任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