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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隐只想抱他,“让我多抱一会儿,好吗?”
她的鼻尖蹭到他发顶,嗅到一阵桂花油的香气。
路俨由她把自己揽在臂弯中,“朕有数日未曾洗头。”
邰隐哭笑不得,心想我难道会介意这事?
“皇上为何用桂花油擦头?”
路俨一手搭向她横抱过来的小臂,食指与拇指轻捏她的皮肉。
“习惯了。”
他如此回答。
邰隐心口泛酸,谨默竟是连她的习惯都一并学了去。自己走时他不过六岁,为何记得这么多,又为何相隔十数年仍旧,仍旧想要留住她。如山的旧物堆积于此,她想问她的孩子,为何?然而今夜不是最好的时机。
邰隐低头,谨默手里这块玉玦,只是她众多玉饰中不起眼的一件。记得入宫第二年,平、崀二州闹饥荒,朝廷拨银赈灾,之后国库不满,太后率后宫推行省俭之事。因这玉玦做工不甚精细,她一直配在腰带上。她本不爱这些装饰,从来都是满头素绦,是父亲告诉她日后成婚要打扮,多少要让自己贵气些,这样才不会被人看轻。她当时不解,等进了宫才明白父亲所言不虚。
邰家不是名门望族,也没有功勋加身,伯父和父亲虽身居要职,但根基不过一代,在京城可算小门小户。皇帝一直不肯成亲,加冠后两年才松口。她入宫面圣也不过是凑数,谁知皇帝才见一面便亲自要走了她的庚帖,一个月后请父兄和她入宫,她先去见了太后,太后对她十分满意,送了一柄玉如意。原本这场婚事她不能和皇帝直接交谈,可五个人围在一张桌上吃了一顿午饭,没有平日里那些繁琐的规矩,她未来的婆母也同她很亲近,如此便定下婚期。
她记得商定的时候,皇帝还问她:“司天监算了三个日子,你想选哪个?”
她除了一月之前那次短暂面圣,从没和九五至尊说过话,也不知道这个看着比哥哥还老成的男人为何始终笑眯眯的,还问她这些,她的确想做主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是面对圣上没谁做得了主。
她说让皇上定夺,皇帝却再次问她,语气更加缓和,“你喜欢哪一日?或者朕再叫他们算几个?”
她招架不住,心快跳出胸膛,于是掩着那点情绪,指了七月十六。皇帝一口应下,父兄也说甚好,太后边饮茶边道刚好中元节有祭典,省了再办一场的钱,甚好甚好。
路俨手里的玉玦滑落在床边,邰隐听到这声“咚——”响,才回过神来,路俨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捡回玉玦,想是这些年被谨默养得更圆润了,摸在手里滑溜溜的,只是原先的穗子被去掉了,等有空或者能够再编一个。
这块玉玦重又回到路俨手里,邰隐握住谨默的手,一时间所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会在此处,她再次吻了吻孩子的发顶。
直到肩膀枕麻了,听到谨默的气息愈发平缓,邰隐才松开他,将他放下来,抻回丝被他抛去一旁的披风为他盖上。
睡熟的路俨气势收敛许多,眉眼也更见柔软。邰隐的指尖轻点他的眉毛,想着这样就更像我了。
“娘……”很短的一句呢喃,邰隐心化开了,只觉得她的谨默仍在襁褓,不知做了什么梦,咿咿呀呀的,她惊醒以后睡不着了,陪在一旁数他说了多少句话,问他:“是不是会喊娘了?”
邰隐吹灭了梅花灯上的烛豆,望向纱帐里的人,低低地叹了一句:“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