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天的宴会后半场,陈澄没再进食任何东西,也没有参与舞会,面对偶尔过来打招呼的人也只是抿唇,沉默寡言。虽然有伪装道具,没人会看到她漏风的门牙,但思绪太乱,她怕自己胡言乱语崩人设。
回来的路上,她的脑子比窗外的色彩还混乱,想继续自己的桃花源建设事业,又知道一旦历史重演,覆巢之下无完卵,但真要改天换命,自己没这个能力,外挂也不好使。
现在纠结未来发展时流的汗,都是当年不深入学历史时脑子里进的水。
陈澄一回到庄园就迅速派出戈培尔,在德尔希大街41号附近买下一间门店,雇几个店员假装做生意,实则盯着希特勒的一举一动;又吩咐夏莉订阅纳粹党党报《人民观察家》,随时了解敌人动向。除此之外,她又买下邻近的一座待售庄园,将两处合并起来,开垦更多土地,招聘更多退役士兵,囤积更多军火。
整个庄园所有空置的屋子都住了人或堆放了东西,外面还新建了仓库和防御工事,几乎是奔着要塞去建的。
只是陈澄没有亲自镇守要塞。趁着掉的门牙长出来了一截,另一颗还只是略微松动,她要赶紧前往北边的港口城市汉堡。
利用火车上的几个小时,陈澄抓紧时间开始每天的学习。
系统倒是挺闲,在陈澄耳旁抱怨:“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汉堡?台尔曼自己就能躲开这次袭击的。”
“因为我得找外援,在纳粹还年幼时,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掐死它。”
“你可以走一条捷径,比如派人暗杀。”
陈澄将目光从“容克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一词上挪开,颇为无语:“你在逗我,我这边才几个人,他那边冲锋队多少人?”
“杀掉希特勒不就行了?”
“这样的世道,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出来的。”她望向窗外,火车正远离南部山区,驶向平坦的北德平原。
在着手了解德国社会现状后,她很快意识到情况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农民身上压着垄断军政职位的容克地主,工人身上压着数量庞大且复杂的垄断组织,二者之上是笼罩整个欧洲的财阀世家。
当前的成功经验只有工农联合打地主,夺取政权后赎买或吊路灯。但整个德意志国建立的法统都来自俾斯麦以军国思想为指导的三次对外战争,形成的也是一个以军队为中心,外面套着政府皮的松散邦联帝国。一战后赶走了德皇,各邦就陷入群龙无首,自立自决的状态,虽然有一个统一的共和政府,但生于屈辱妥协,法统不稳,政党林立,党争严重,实际作用聊胜于无。
也就是说,一旦推翻现有政府,又无法组成新的统一政府,德国就将重新变成神罗那样的饼干碎屑,被周围国家蚕食。而在此基础上,德国农民要面对世界上最能打的一批地主,里面有相当一部分家族历史能上溯到条顿骑士团时代,打了近千年仗,战斗力爆棚。德国工人则要面对资本主义大bos,近三百个庞大而复杂的垄断康采恩,遍布从军工到媒体、食品到电器等行业。二者在压榨人民方面是天然的利益联合体。
麻烦的是当前物价上涨飞快,失业率居高不下,大把的人为了生存上赶着被压迫。
更要命的是,除了内忧,德国还有大把外患。周围一圈资本主义国家对德国的工业资源虎视眈眈;一战后的巨额赔款全部要用黄金结算,比清末以来一百多年的赔款总额还多;《凡尔赛条约》还割走了一些德国本就不多的土地,强行让东普鲁士成为飞地,与本土断联,为德国外交正常化埋下隐患。
在现实困境之外,德国民众思想上的困境也不少:排犹、反布、反政府、王室复辟、自由主义、左右翼互搏、各邦国的独立运动、地方政府与柏林中央的争斗,女权运动、LGBT运动等,让人不由得惊异于德国这一省之地到处是人才,能整的花活真不少。
陈澄越深思细想越觉得头疼。
“这要只是个游戏,我就立刻摆烂或者直接卸载。”
“这确实是个游戏。”系统重复:“乙女游戏,你只需要攻略角色就好。”
“攻略毛线,现有的三张卡,戈培尔有女朋友,古德里安已婚,兴登堡七十好几都快入土了,我攻略啥?”陈澄点开图鉴区看十张灰色的SP,她的高级卡解锁任务的进度还是1/10,连古德里安都还没找到机会解锁。
“这有什么关系?”
“这有什么关系?这很有关系!我就没见过这么邪典的乙游!要是任务一直没完成拖到洗头老上台怎么办?二战吗?”陈澄愤愤然关掉图鉴,回想她这次汉堡之行的任务。
为了用魔法打败魔法,陈澄决定引德共来对抗纳粹,而按照作弊取得的信息,德共未来的主席恩斯特·台尔曼将于6月18日在汉堡遭遇一场刺杀。她现在名下又有企业又有庄园,想伪装成工人几乎不可能,只能利用这次机会直接与德共高层建立联系。
“我要提醒你,台尔曼不是可攻略的角色。”
“啧,我支援工人运动不行吗?”
“……可以,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副本。”
系统今天意外地好说话,主动打开光幕,放大任务区给陈澄看“沙皇的遗产”副本下多出来的一个红色小圆圈,甚至主动打开副本封面。
副本名为“工农的铁拳”,背景全红,字却是金色,甚至有镰锤装饰,跟上一个副本正好相反。
“这何尝不是一种CP感呢?”陈澄紧盯着副本封面:“旧沙俄的黄金支援,新苏俄的思想指导,都在试图挽救德国。而德国,是第一个与苏俄建交的发达国家。魏玛,别等洗头佬了,我偷沙皇的遗产养你啊!”
她伸手去点这个副本,没有任何动静。
“……”
“这个副本还没开放,理论上需要你完成全部新手任务才可以开启。”
“理论上?所以实际上还可以作弊是吗?”
“实际上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存活到11月1日就算完成全部新手任务了。”
陈澄有所警觉,默默记下了这个日期。
系统却没有再继续,而是顺着列车逐渐放缓的车速如老友般随性转换话题:“如果你不坚持去汉堡找台尔曼,我是要建议你去柏林的。18号有足球赛,纽伦堡对汉堡。”
“我不怎么看足球。”陈澄收拾好私人物品,一边默默重复见到台尔曼后自己的人设,一边回复:“我没什么喜欢的体育运动,可能也就散步和羽毛球会好一点。”
“我以为你会乒乓球呢,中国人都会乒乓球。”
陈澄愣住,拇指下意识摩挲着食指指尖的薄茧。“会发球,但接不到别人的。”她笑了两声,起身朝车厢门口走去。
台尔曼比陈澄想象的要年轻一些,是个目光坚毅的中年男人。那天晚上右翼组织成员准备朝他家里扔手榴弹,陈澄提前守在门口并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对方刚掏出手榴弹,于是人证物证凑齐,当场抓获。陈澄则在稍晚些时候见到了回家的台尔曼。
“十分感谢您,先生!不知您怎么称呼?”
“维特尔斯。”陈澄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台尔曼先生,我想跟你聊聊。”
台尔曼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在屋里聊到深夜。
她试图说服德共重视纳粹的崛起,别让纳粹抢占了工农群众的支持,但从台尔曼住处出来后,她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增加了很多疑问。
“我不明白,德共看起来还停留在工人阶级政党阶段,95%的成员都是工人,没有团结农民。是觉得没必要?还是说他们把农民当成在农场工作的工人计算?”
陈澄捏着台尔曼手写给她的联系地址,漫步在汉堡街头。
“有区别吗?”系统不解:“人类的划分总是复杂又特殊。”
“没有本质区别,只是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力量。”陈澄试图简化斗争来描述:“本来工人打资本家是一对一,农民打地主也是一对一。但地主很强,农民基本躺平挨揍,资本家也很强,还会摇地主的军队帮忙镇压罢工和起义,那就会变成一打二。既然这样,为什么工人不摇农民一起对抗呢?至少二打二是相对公平的。”她忽然想到什么,喃喃道:“介于即将到来的外患,也许可以先三打二。”
“什么三打二?”
“没什么。”
“好吧,所以你为了三打二,又开始撒币了。”
系统显然“看到”她刚刚将一大笔钱以“活动经费”的名义给了台尔曼。
“撒币跟三打二无关。”
“那你为什么撒币?”
“……”陈澄决定反客为主:“难道我撒币也是触及你底限的行为?如果是的话,前一阵我给卡大叔砸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前几天,卡斯提李奥尼找到她,声称他跟BMW的收购谈判进入尾声,打算把之前拆分出去的飞机制造厂BFW也重组起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入股。她特意花额度查了这家BFW,发现它日后会发展成梅塞施密特飞机公司,搞出来Bf109、Me262这种著名飞机,也就欣然答应,又交了一波黄金。
“没有触及底限。我只是提醒你,黄金不是无限的。”
陈澄当即查看背包,金条还剩几十根,倒是抽卡出的金币银币不少。
“这我倒是能理解,抓到了沙皇这只肥羊也不能一下子薅秃,但不能光给资本家送钱不给工人送啊!我这不是支援德国工人运动,对抗纳粹吗?”陈澄从兜里掏出一把纸币,准备找个旅馆住下。
系统笑了一声:“你这明明是在左右手互博。”
“那你就不懂了,这都是策略!”
躺在旅馆的床上,陈澄思索着今天获得的信息。德共受共产国际指导,共产国际在莫斯科;沙皇的遗产副本推到四公主的私生女后线索就断了,也许等跟他们关系更近一些,可以搭便车一起去莫斯科找找档案资料。
她不打算使用时间额度去查11月1日是什么日子,这只会浪费宝贵的联网额度。不过真到了这一天,看了新闻后,她又恨不得时光倒退给自己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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