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佛罗里达不在密西西比河流域,不至于被水淹没。但考虑到决堤一旦发生,新闻报纸,人们茶余饭后都会谈及洪水事件,勾起乔治和露伊莎失去父母的惨痛回忆,进而让陈澄持续数月的安抚工作泡汤,她还是打算带着两人出游散心。
离开前,她花钱找全美广播公司NBC发布“密西西比河将要发生大洪水”的消息,试图引起政府和民众警惕,不过发了没几天就被政府当谣言给禁了。
她只好交代管家注意囤积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上了游轮,到达勒阿弗尔后,她并没有急着返回德国,而是带着两人在马赛、巴黎、里昂等城市玩了一圈,又游览了西班牙和葡萄牙,从葡萄牙坐船北上英国。
总罢工结束后,工人们偃旗息鼓,资本家接着奏乐接着舞,英国社会又得到片刻稳定,一些社交活动也就此恢复。
陈澄带着乔治和露伊莎畅游带英,还赶上3月份佳士得伦敦拍卖罗曼诺夫皇室珠宝专场,拍了条法国大革命期间流出,后来被沙俄买走的钻石项链,又拿下几件清单上的珍宝,给露伊莎买了顶精巧的钻石王冠,给乔治买了把据说是拿破仑用过的镶绿松石短剑。
拍卖进行到尾声,露伊莎困了,陈澄哄了一阵,没打消她的睡意,正打算离场结款走人,没料到拍卖师主动叫住了她:“神秘的36号先生,不打算看完最后一件拍品吗?”
陈澄侧头看向会场台上,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专门叫住她。这场拍卖会上一共拍卖124组来自罗曼诺夫家族的珠宝,她买的不算多,也不算贵,没道理被关注到。
不过反正是最后一件了,看看也要不了多久,于是她又哄着露伊莎坐下。
佳士得给每位参与拍卖的客人都发了一本拍品图册,她早就通篇翻了一遍,把自己要买的都记下了。现在她再度翻开图册最后一页,最后一件拍品是“凯瑟琳二世满钻皇冠”,制作于18世纪中叶,起拍价6万英镑。
等等,这只皇冠的编号是123,不是124。
佳士得总不至于出这种简单错误吧?
她抬头看向拍卖台,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拍卖师正站在台上,指挥两位助手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端上来。
“虽然今晚场上的每一件拍品都具有非凡的美貌和无与伦比的艺术价值,但跟这一件拍品相比,都逊色太多。”拍卖师开始了前摇:“如果有人为拍得玛利亚皇后或是伊丽莎白皇后最喜爱的皇冠而欣喜,那他一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顶珍宝。”
熟悉的拉踩环节。
陈澄悄悄靠近露伊莎:“你喜欢你的公主冠吗?”
露伊莎揉着眼睛,缓慢地点头:“喜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睡觉啊?”
“等我们看完最后一件就走。”
于是露伊莎从座位上起来:“您好?请问什么时候能看最后一件啊,我困啦。”
四处响起善意的笑声。
拍卖师不再卖关子,示意助手掀开红布,展示托盘上的皇冠。
“罗曼诺夫家族专为皇室婚礼而打造的皇冠,制作于1844年,上面1500颗钻石,每一颗都来自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礼服,绝无仅有。起拍价仅仅,8万。”
系统的声音伴随着拍卖师的声音进入陈澄的耳朵,但比拍卖师简洁:“拍下它。”
“这就是那个1500颗钻石一颗也不能少的宝贝?”陈澄光速举牌:“10万!”
看上这顶婚礼皇冠的人不少,陆陆续续有人举牌,很快将价格抬到了20万,又被刷新到27万,然后是33万。
拍卖师还在拱火:“36号先生,您会加到36万吗?”
陈澄还没来得及回答,系统再次将简洁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65万。”
“你出bug了?”1927年的英国同样在死撑着金本位制,65万英镑能兑换超过4.3吨黄金,接近400万美刀,这么多钱就换这么个大帽子?
拍卖师的小锤在空中挥舞:“35万,还有人要加价吗?”
“65万,拍下它。”系统再次提醒。
与系统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拍卖师的声音:“好的,61号先生出价38万。”
二楼包厢里,忽然有一个男声道:“45万。”
“……48万。”
“36号先生出价48万!”
“65万,48万不够的。”
“我TM没带那么多钱!”陈澄几乎要炸毛:“你早说最后这个很重要,我就不买那些不在清单上的东西了。”
系统停顿片刻,低声重复:“拍下它。”声音里居然有一丝真切的恳求意味。
陈澄没见过如此服软的系统,气势立刻弱下来,但仍然犹豫着想省点:“52万。”
“55万。”
“二楼17号先生出价55万!”
“60万。”乔治忽然举高了陈澄的36号,引得她诧异回望。
“卡尔,你有女朋友了?”乔治递还号牌,一脸好奇:“你拍下它是要求婚吗?”
就卡尔·拉德森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怎么可能结婚?
“没,就是感觉还挺好看的,留给露伊莎以后出嫁用也不错。”她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就听到二楼包厢那个男声又传了出来:“65万。”
“二楼17号先生出价65万!”
“……淦!”难怪系统说要65万,原来人家最高预算也就这个数,她要是先喊出来,对面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
“68万。”陈澄举高牌子。
不到一分钟,就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青年走到陈澄面前:“这位先生,我家先生真的很需要这顶婚礼皇冠,不知道能不能割爱?”
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大佬们身边都是有贴身保镖的,不像她,带着小孩就出门了。
“我也很需要这顶皇冠。”陈澄看他一眼,又看向拍卖师。
也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拍卖师继续介绍起那顶皇冠的细节,从钻石切割工艺介绍到戴过这顶皇冠结婚的沙皇皇后,小锤子迟迟不肯敲下。
男保镖迟疑一瞬,低声道:“我家先生准备迎娶一位罗曼诺夫家的女大公,对方要求一场盛大的东正教婚礼,所以我家先生才想拍下皇冠的。您如果愿意割爱,我家先生愿意支付一定的赔偿。”
罗曼诺夫家的遗老遗少们遍天下?陈澄好奇起来:“哪位女大公?”
“安娜斯塔西娅·尼古拉耶夫娜女大公。”
玛利亚的母亲?陈澄当即跳起来:“不可能!”
男保镖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后退半步,手立刻伸向腰间,但并没有拔枪,而是顺势再退半步,让开一条道路:“我家先生和那位尊贵的小姐就在二楼。”
陈澄等到拍卖师落锤,东西确定到手后,立刻抱起露伊莎,带着乔治直奔二楼。
这栋屋子看起来像个剧场,一楼是戏台和散客区,二楼则是一个个小包厢。陈澄走进男保镖指着的那个包厢,一眼就看到软凳上坐着个半秃老白男和一位穿着有精美刺绣的香槟色长裙,外罩皮草大衣的女子。女方浓眉大眼,发色深褐,是非常明显的斯拉夫美人。
“听说您自称是安娜斯塔西娅·尼古拉耶夫娜女大公?”她直接用俄语问对方。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甚至连俄语都不会,眼神里透着茫然和强装的镇定。
旁边的男子用英语解释称:“革命发生后,安娜受了刺激,不想再使用母语沟通了,您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您被骗了,她不是安娜斯塔西娅女大公。”
陈澄切换回英语,施施然坐到包厢的沙发上,示意拍卖师在门外等待,又让乔治带露伊莎出去,然后才继续自己的话:“末代沙皇一家1918年7月就被布尔什维克处决了,四位女大公都没有逃出来。您面前的只是一个冒牌货,随便找一位在英国或者法国、德国的罗曼诺夫家族成员,一认就能认出来。”
男子看看身边的女伴,又看看陈澄,露出微笑:“我找过沙皇御医的儿子了,他告诉我,他跟安娜从小一起长大,很多小时候的事都还记得。”
“……您被骗了,您最好找沙皇的姐妹兄弟来辨认,底下人的话不一定可信。”
“亚历山大大公同样认可,还称她有跟沙皇一样的眼睛。”
陈澄彻底无语。这老哥看起来被骗得不轻,那个骗子倒也理直气壮,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盯着她看,还流露出挑衅的眼神。大概因为这时候做不了精细的DNA鉴定,对方笃定陈澄没有锤死她是赝品的关键证据。
“亚历山大大公是谁?”
“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堂弟。”
“……居心叵测。”陈澄看着还在试图说服她出让皇冠的男子,长叹一声:“尼古拉二世应该还有在世的姐妹什么的,您可以再求证一下。总之,我无法将皇冠让给您,也不认为您旁边这位女士是那位女大公。德国柏林蒂尔加滕公园附近公寓里住着末代沙皇皇后的女侍从官苏菲,看着几位女大公长大的人,您可以向她求证。”
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听到“柏林蒂尔加滕公园”一词后,立刻重拾惊慌。
等等,她知道这是谁了!
“安娜·安德森?你是那个住在柏林精神病院,自称沙皇公主的波兰人?”
对方终于开口,说的是英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是承认了。
陈澄“啧”了一声,想到“沙皇的遗产”前半截最后一个秘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德语问:“那您知道1921年10月,是谁在《柏林地方新闻》上刊登寻人启事吗?寻女儿玛利亚,金色头发、蓝色眼睛,失踪时五岁……”
对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是你刊登的。是谁告诉你玛利亚的信息的?你登报寻人又是想做什么?”
安德森没有说话,只是神经质地不断摇头。
她继续回忆跟苏菲聊天的细节,又想到一个名字:“巴隆警长?”
安德森不再摇头,死死地盯着陈澄,猛地扑上来抓住她的手:“是你!你杀了玛利亚!你杀了我的玛利亚!”
看来她不仅想引用玛利亚来佐证自己的身份,还打算装病躲过盘问,可惜陈澄已经不在乎了。她后退几步甩开安德森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安娜·安德森能顺利冒充安娜斯塔西娅,是背后有巴隆警长和御医之子这类人撑腰。他们给她讲述女大公曾经的生活细节,借此增加她的可信度,而她登报寻找闺女玛利亚,只是增加可信度的一种方式,因为确实有小道消息宣称“安娜斯塔西娅女大公”曾生下一个女儿。
她走到门外,冲拍卖行工作人员示意,牵着露伊莎的手往贵宾室走,同时向系统抱怨:“你没早点提醒我,得分摊点钱吧?”
“给他们写支票,你账户上有钱。”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