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对阵1

台尔曼虽然把见面时间定在22日,但其实由他领导的示威游行早已开始。夜间,工人们举着火把在街巷间穿行,沉默无声又振聋发聩,沿途经过的各式建筑里都有人陆续加入到游行队伍中,涓涓细流逐渐汇集成滔滔江河。
等陈澄把露伊莎送到夏莉那里,再回来找台尔曼时,大街小巷已经挤满了人。白天游行的工人们不再举起火把,改为举横幅和牺牲同志的画像,警察们虽然想驱散,但因宪法规定的游行自由,并没有率先使用暴力,只是一步步后退。
在工人周围和警察身后,大半个柏林的紧急救援队严阵以待,敞篷货车改的救护车跟着游行人群缓缓前进,道路两侧都有队员随行,前方还有队员骑着摩托扯着嗓子大喊:“车辆请绕行!行人注意安全!有游行活动!”
这其实是一种间接宣传,让更多人知道德共正在组织游行,是陈澄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能给的一点支持,不过这也导致了她根本无法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台尔曼。
拥挤的人群很快裹挟着她到了威廉大街。
接近政府驻地后,警察们严肃起来,开始出声警告:“不要再往前了!”
工人们充耳未闻,只是喊着缩短工时,提升工资的口号。陈澄猜测他们也许是想,如果在汉堡喊口号不被政府重视,那就跑来政府门口喊,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知是谁唱起了德语版的《国际歌》,一开始还只有很小的声音,零零散散传过来几句,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哼唱队列中,一曲完毕一曲又起,身处其中,好似开了立体环绕音效。
陈澄也跟着哼,她不会德语版,但知道中文版的歌词。一边哼,她还一边张望着台尔曼的身影。
“台尔曼在哪?”她试图问周围哼歌的人。
那人看她一眼,又重点看了看她考究的驼色羊绒大衣,别过脸去,继续哼歌。
行吧,陈澄继续问下一个人。一路问了好几个人,她也没能找到台尔曼,反而在游行人群中发现了自己名下公司的员工,惊诧地问:“我们不是一直坚持八小时工作的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跟经理人说过,员工有情况想反馈可以给她写信的,也给了通信地址。
“我要声援所有工人朋友!”对方义正言辞。
要不是需要伪装立场,陈澄也想加入进去。
“注意安全。”她继续朝前挪,没走几步就被旁边的高个儿打落了帽子。
“警察打人了!”那人呼喊起来,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想加入战局。
他开了路,陈澄自然跟在他身后,舍弃了帽子成功挤到前排,在交错的人影中发现了台尔曼标志性的软帽,然后更加艰难地往前挪。
人潮涌动,如海水一波波拍上沙滩,想要凭一己之力横渡海浪,如同溺水之人徒劳挣扎摸索救生圈。陈澄艰难地拨开一个又一个人,高举手臂试图引起台尔曼的注意力,但台尔曼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面前跟警察扭打在一起的工人。
直到陈澄离他还差三个人的时候,他才扭过头。
她正打算继续前进跟台尔曼会师,一柄尖刀突兀地出现在人群中,被一只雪白的手高高举起,刀尖直指台尔曼的心脏。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电影里拉长的慢镜头,画面虚焦,唯有尖刀雪亮,映照在她眼中。
她听到系统机械的声音响起:“玩家匹配成功,进入对阵。”
“滴滴滴”的响声持续数秒:“主线进度相同。”
陈澄的身体往前挪了两步,尖刀也往台尔曼处贴近数公分。
“滴滴滴——支线1,6对8。”
陈澄眼睁睁看着尖刀贴近台尔曼的心脏,还差十几厘米就要破开衣物。她拼命挣扎往前挪,但动不了分毫;她试图叫喊让台尔曼离开,但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呼唤系统,但系统的回应只有机械音。
“滴滴滴——支线2,7对3。”
她忽然又能动了,甚至能往前挪好几步,伸直手臂,指尖就能触到露出的刀柄。
“滴滴滴——副本1,69%对65%。”
现在整个手掌都能摸到刀柄,但想撼动那只握刀的手还很困难。
“滴滴滴——副本2,8%对7%。”
她终于能触到刀锋,但依旧无法撼动握刀的手,只能用手够到最靠近刀柄的那截刀刃。
“滴滴滴——成就系统,3——0。”
陈澄忽然感觉掣肘全身的力量消失,她能轻松地走到台尔曼身边仅半步的距离,但她拼进全身力气也无法挪开那只拿刀的手,想看清行凶者,又被交错的人群挡住绝大部分视线,想拨开其他人暴露凶手,但可能行动步数耗尽,她只能停在台尔曼身侧。
“行动倒计时:5——”
陈澄立刻再次尝试扳动那只手:“这人踏马练了铁掌功吗?根本扳不动!”
“4——”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风里有一声叹息:“这柄短刀,出鞘就必须见血。”
什么昆古尼尔的刀版!
陈澄没时间吐槽这个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破谐音梗,立刻顺着刀锋划破手指。
“3——”
鲜血顺着刀刃蔓延一点点往下掉落,但刀尖并没有收回,也没有被撼动。
“2——”
陈澄意识到血不够,立刻把整个身体挤进刀和台尔曼身体的缝隙中,用肩窝去撞刀刃。刀子没入肩头,好像也没有那么疼,就是很有存在感,以及有点凉。
又一声叹息。
“对阵结束。”
伴随着机械音的响起,那只如磐石般紧握短刀的手忽然像被烫到似的,主动松手,消失在人群中,只给陈澄的视网膜留下一道残影。人群则像暂停键被取消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自己的行动,只有台尔曼缩回高举的双手,揽住陈澄的肩把她身体掰过来,愣愣地看着血染的大衣。
陈澄觉得有点冷,还有点饿,想指指救护人员在的方向,手抬到一半,动不了了。
扎进肩膀的刀强烈昭示着它的存在感,驼色大衣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腰间。这衣服还挺贵的,她有点肉痛,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她用另一只手去推台尔曼,别让台尔曼的衣服也沾上血。但台尔曼不知是不是被惊掉了魂,把扎进肩膀的刀拔了出来。
“啊?”
陈澄倒抽一口凉气,她记得中刀之后应该是不能贸然拔刀的,不拔刀还能堵住血流,拔了刀就是巨大的放血槽。现在她感觉越来越冷了,本来寒冷是有助于保持清醒的,但现在越冷她越困,越困,意识就越模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要被托管吧?
她的背包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看的道具,一旦被托管就会立刻碎掉用于修补身体,保不齐浪费什么重要道具呢。她又去推台尔曼,想让他把刀扎回来,先堵住血口子。但台尔曼扔了刀一把把她抱起来,逆着人群往救援队那边跑。
“坚持住,你们有随队医生的。”台尔曼居然放软了声音哄她。
她冷得想哆嗦,却连哆嗦的力气都不多了,视野起起伏伏,只有大片的灰色天空和台尔曼的下颌,耳畔还能听到殴打嘶吼,痛苦嚎叫,想必这一次游行的伤亡也不会少。她忽然想到在巴黎酒吧那次幻觉中看到的场景:早春三月的柏林,微湿的风,玛利亚的蓝眼睛倒映着一张男性侧脸。
那时她猜那个人是基里尔或者迪亚兹,现在她知道了,那个人是台尔曼。
等在一旁的救护人员见到半边身体都红了的陈澄,立刻拉开简易折叠床,将她小心放在床上,剥开大衣、毛衣和衬衣,露出伤口,用几块沾了碘伏的纱布堵住,然后示意助手准备酒精剪刀缝合针。
她有点困,但系统在耳畔低声细语:“再过3分钟,我就该托管你了。”
“啊!”
陈澄垂死病中惊坐起,抓起酒精就往纱布上倒,咬住手腕把痛呼堵在唇齿间。救护人员发出土拨鼠尖叫,咆哮着让台尔曼抓住她乱动的手,给她擦拭伤口换新纱布。
借着片刻清醒,她问:“第一年我抽到的那个金色道具,难道是预言?”
系统沉默片刻,反问:“你在排斥我托管?”
陈澄想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第一次被托管花空了额度,第二次被托管浪费了一个月时间,第三次被托管直接幻视自己变成洗头佬,再迟钝也该意识到被托管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有一说一,托管期间好道具爆率高,系统手气比她好。
“没,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被屏蔽的道具是不是预言?现在能不能用了?”
“是。进入高级任务后,金色道具被解锁,不过它只能被触发,不能主动使用。”
“那把必然要见血的刀也是?”
“不是,那只是一个红色道具。”
所以金色比红色厉害。陈澄想起她那些SSR金卡,虽然吞了她大半身家,但看起来确实是大佬。不过紧接着,她又想起对阵时的播报,对方解锁了8张高级卡。
“对阵是什么?”
“当处于同一时间段的两名玩家的行动产生超过90%的冲突时,就会被匹配到对阵系统进行行动判定,判定胜利的人才能完成最终行动。”
陈澄想起系统当时给她解释更新时的话,不禁一阵无语。更新后确实可以获知别人的进度……直接一对一进度判定,赢家行动,输家出局,这就是PVP!
神TM邪典乙游搞PVP!
“所以,那个玩家想刺杀台尔曼?”
“你可以这么理解。”
怎么会有玩家想刺杀德共主席呢?这个玩家肯定不是她的同胞!
陈澄一边跟系统聊天,一边攥拳掐自己手心,双管齐下转移注意力。只可惜她不是关二爷,绕是费尽一切办法,依然做不到面不改色地让医生无麻醉缝合创口,被酒精和缝合针轮番伺候,她痛得脸皱成老苦瓜,连骂人都没力气。
等医生好不容易缝合完,她穿的三层衣物都能拧出血汗了。
“您的伤口出血量远多于正常人,这是不正常的。”医生委婉地看了眼台尔曼:“我建议您避开一切可能受伤的行为。”
确实,台尔曼被扎一刀可能掉不了那么多血,他血厚,但当时确实没多想。陈澄讪讪地笑,还想跟台尔曼聊聊,但对方只给她一个复杂的眼神,迅速站起身,又冲回工人中了。
又有好几个人抬着扶着伤员过来,她不再打扰医生。
“好的,谢谢您。我睡会儿,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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