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什充分表达了对纳粹党的厌恶,甚至牵连到几个代表德国工业家的党派,满载负面情绪地批判那些党派对纳粹党的姑息纵容。陈澄赞同他的吐槽,不过出于政治自主权考虑,她没有收下罗伊什的“政治献金”,只是答应深化合作。
他是MAN公司的实控人,而MAN公司是全球领先的柴油发动机制造商,虽然飞机用不上,但船用得上,拖拉机、挖掘机、收割机、压路机……都用得上!
一回到柏林,陈澄立刻给对方下了两笔挖掘机和重型卡车订单,还委托对方给大型油轮设计发动机,收获不小。只可惜这些人都不是可收集角色,而真正同行业的SSR金卡费迪南德·波尔舍还在与董事会扯皮研发小型轿车,不断来信抱怨董事会的短视。
接手老拉德森的资产后,陈澄已经不为钱担忧了,但这些钱还是无法投给老爷子搞轿车研发。比起“让民众开得起平价轿车”,国家的粮食安全更重要,她只能对费迪南德的造车计划提供除资金外的一切支持。
台尔曼来信的频率在持续下降,几乎每封信中都充斥着大量质问、怀疑。他认可AFI可能能对农民群体产生积极作用,但清楚地意识到IFI研发力量的汇总使她跻身垄断资本家之列,跟工业巨头们绑定在一起,而筹备竞选就是站在德共的对立面。
要说这些信里有哪一封能让陈澄喘口气的话,大概就是迪亚兹的信了。
迪亚兹结束在莫斯科的进修,返回巴塞家中探亲,给陈澄寄来近三年的第一封信,想约拉德森来巴塞一聚。他还提到妹妹阿德里安娜一家,称外甥保利诺即将满周岁,感叹维特尔斯真是个仗义的朋友,希望拉德森来时能带上这位朋友,让他当面好好感谢对方。
陈澄没法分身让拉德森和维特尔斯同时出现,也没法再顶着巨大的竞选压力出国一趟,只好写信向迪亚兹道歉,说明以后再聚。
6月中旬,梅塞施密特公司收购案结束,威利·梅塞施密特博士走马上任BFW首席工程师,主管一切设计工作。与此同时,IFI第一个大项目“聚乙烯厂”在莱比锡动工;6月底,AFI第一个大项目“勃兰登堡农业产业园”规划完毕,正式动工,一期工程面积50公顷,规划为“育种温室”和“蔬菜温室”。
7月,美联储终于经受不住诱惑,下调基准利率到3.5%,使得本就疯狂的贷款业务变得更加疯狂,大家肆意贷款,从各大银行掏出来钱,用于炒股、超前消费或是投资欧洲各国,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德国承接的美国资本投资还在增加,已经有不少美国佬盯上了聚乙烯厂和农业园,想办法联系她洽谈投资入股。按理说,如果有人大力兴建实业,使之跟上证券交易市场膨胀的速度,应该能减缓经济危机的到来,但那样的话,需要的资金量将是十分巨大的,大到她掏空自己和这些投资者所有的钱包也无法负担,所以她只能拒绝。
德国的黄金20年代即将迎来终章,历史潮流不可逆转。
最痛苦的莫过于,她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知道这会导致很多人失业、自杀、饿死,但她无法阻止美国全民炒股和超前消费,正如她无法阻止拉德森夫妇的逝去,无法阻止密西西比河的决堤。
这些真实的痛苦就像游戏设置的防沉迷,时刻提醒她这里绝不是天堂。
7月底,她收到一封邀请函,打开的瞬间,危险预警电铃声响了。
“……你又乱响什么?这是克虏伯大叔寄来的邀请函。”
系统没有回应,于是她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这封邀请函的署名确实是古斯塔夫·克虏伯,但聚会地点却不是克虏伯家的庄园,而是柏林城郊蒂森家的庄园。即使是蒂森家族,也算不上她的仇人,他家的掌门人弗里茨·蒂森负责国内生意,三弟小蒂森负责海外生意,都跟她有生意上的往来。
话虽如此,令陈澄摸不着头脑的是,预警铃声一响就不停了,直到数日后她带着保镖如约来到别墅门外,电铃声仍在耳畔响着。连日来似有若无的恐惧逐渐演变成刀锋直戳眼球的压迫感,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危险就来源于别墅内。
这是一场鸿门宴。
“虽然很奇怪,但是……你准备好托管了吗?”
系统过了一分钟才响应:“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半年前你宁愿往刀口上倒酒精也不愿意让我托管的。”
“那不是不知道对面什么路数吗?”
虽然觉得自己跟蒂森家族没仇,但陈澄也确实查到弗里茨·蒂森是纳粹党早期重要的支持者,如果对方受到希特勒的洗脑,动手干掉她也是有可能的。问题是,邀请函是克虏伯寄的,而克虏伯家族从没给过纳粹党人好脸色,跟弗里茨·蒂森的关系都很一般。
她在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走进去,进去之后发现这看起来只是场奢华的酒会。
大厅里的水晶灯闪亮无比,空气中充盈着酒香和脂粉香气,桌上摆满了德式香肠牛排猪肘甜点和美式烤鸡,还有趴在冰上后背被打开的大龙虾,大个头的生蚝等,角落里负责为与会众人伴奏的是柏林乐团,正在演奏巴赫、莫扎特,或者维瓦尔第的曲子。
陈澄端着酒杯往里走,试图找到危险的来源。
她看到了一些熟面孔,柏林当地的大企业家、鲁尔和西里西亚工业区的垄断巨头,德国籍或曾经是德国籍的银行家,总之,光看这些人也知道这又是一场路灯挂件展销会。
至于那些生面孔,他们无一例外给她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这些人是谁?”
“内基、摩根、杜邦、斯蒂尔曼、亚当斯、洛奇……”
系统报菜名一般报出了这些生面孔的姓氏,陈澄越听越震惊,这些姓氏无一例外属于阿美莉卡孕育的资本巨怪。难道美国资本家洞悉了她的企图,打算绞杀她的计划?
“德子被渗透得这么严重了?”她站在原地做深呼吸,祈祷自己等下别怯场。
“历史上德国战间期的崛起确实依赖大批英美资本。”
“我知道英美资本对德国企业的扶持力度很大,他们不会竭泽而渔,也不可能放过德国这只会下金蛋的鸡,我只是震惊于就连蒂森、西门子和IG法本这种巨头都沦陷了?”她想起洗头佬早期盟友里那个很早就与罗斯福相识,后来还成为罗斯福顾问的人——汉夫施丹格尔,忍不住怀疑:难道洗头佬发动二战是阿美莉卡军火商们打开销路的新方式?
她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颤,连忙行动起来掩饰一下。
然后她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阿尔弗雷德·克虏伯。鲁尔危机时还是个倔强隐忍的少年,攥着拳站在她面前希望她想办法把被法国人抓走的父亲营救回来,如今再见,已经能游刃有余地与长辈谈笑风生了。
“好久不见。”她主动过去打招呼。
对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陌生和惊讶,很快掩饰过去,举杯和陈澄碰了一下:“好久不见,您最近还好吗?”
陈澄立刻意识到对方不记得她了。
这也不奇怪,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4年前鲁尔危机的时候。
“还不错。您父亲怎么没过来?邀请函可是以他的名义寄给我的。”
对方的眼珠动了动,微笑:“父亲身体不太舒服,也希望我能尽早熟悉家族生意,所以让我来见见世面。”
克虏伯老爷子确实五十好几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
陈澄点头,顺势问:“真可惜,我本来还想问问荷兰那边基地的进度呢。”
对方再次流露出一瞬间茫然的表情,又很快遮掩过去:“我刚熟悉家族生意,还不太了解情况,请恕我无法回答您,如果您急着知道,我稍后打电话确认一下再回复您。”
“不必麻烦,没有那么急,只是想起来顺便问问。”
陈澄挪开视线,举起酒杯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示意,然后冲阿尔弗雷德致歉,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跟对方交谈。
直到离开阿尔弗雷德的视线,她才收起脸上的假笑。
“不对阵也会遇到别的玩家?”她悄悄问系统。
上一次对阵给她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以至于她失去了跟其他玩家交流经验的全部兴趣,但这个假的阿尔弗雷德·克虏伯显然非常稚嫩,三言两语就能试探出来问题,也不会掩饰跟自己系统交流时脸上表情的异样。如果能试探出对方的态度,也许可以结盟。
系统长叹一声。
宴会厅内悠扬的小提琴声忽然被无限拉长,变调,最终变成刺耳的尖啸声,持续毒害着听众的耳朵,最后归于沉寂。陈澄尽力保持一动不动,假装自己也受到影响,眼角余光看到阿尔弗雷德神色惊慌,嘴唇不停地蠕动,似乎在跟谁交流。
然后,对方一个闪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玩家匹配成功,进入对阵。”
“主线进度相同。”
“滴滴滴——支线1,6对2”
“滴滴滴——支线2,7对1。”
“滴滴滴——副本1,69%对21%。”
“滴滴滴——副本2,8%对2%。”
“滴滴滴——成就系统,3——0。”
刺耳的小提琴声恢复成跳跃的音符,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又慢慢掺进琴声中,对阵之后,预警铃声居然停了。陈澄装作无事发生,镇定自若地继续和对面的人聊着投资情况,眼角余光搜寻着阿尔弗雷德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看对阵数据,这个冒充成阿尔弗雷德的玩家只是恰好跟她在一个时间段,进度很慢,而且似乎没有敌意,像是想寻找场内有没有别的玩家,比她更加像初来乍到。这点儿威胁性还不如在场的阿美莉卡资本家,至少同为“资本家”,天然就会有竞争。
宴会在一片表面和谐的气氛中开始,又在更加和谐的气氛中结束。陈澄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向她发出邀请的古斯塔夫·克虏伯本人,而那些让她觉得压迫感十足的阿美莉卡资本家们,一直挂着和善可亲的笑容,交谈投资合作的意向,夸赞她独具慧眼,魄力十足。
直到离开别墅,陈澄也没想明白。
为什么预警系统要对这场宴会给出长达数天的警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