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年轻也是资本,虽然秘书们每天送来的文件袋多到能打扑克,但陈澄煮好浓茶熬夜外加占用吃饭时间拼命赶工,偶尔也能在2点前上床躺着,甚至还能腾出时间看会儿报纸。
就职那两天打破常规的行程安排在各大媒体间引发了不小的讨论,虽然因不符合礼节收获不少吐槽,但随着鲁尔五金工会的“试点”草案进入公示阶段,加上戈培尔和乌发的宣传,居然有部分记者对她产生好感。他们用一句俗语形容她奔赴鲁尔区的行为:他办事就像布吕歇尔在卡茨巴赫河畔一样。
陈澄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把那篇替她说好话的自来水文章剪下来贴在专门的记事本里,用以激励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又爬上床继续看别的报纸。
现在手头的是胡根贝格的《柏林日报》,上面刊登着一篇匿名的锐评:“(新总理是)来自巴伐利亚的傲慢的野心家,尽力维持着伪装出来的贵族风度,以冷静自持如普鲁士军官著称,私下却压抑着磅礴如火山爆发的欲望,而公布的限制小党派法令草案,则是他撕破优雅外衣暴露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这写的是我?”陈澄一下就清醒了。
胡根贝格找了什么文风诡异的枪手?还是说在对方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傲慢的野心家是说我?我哪里傲慢了?我天天在各路大佬面前瑟瑟发抖!”
“以冷静自持如普鲁士军官著称?普鲁士军官冷静自持?富婆姐姐第一个反对。”
“还有神踏马‘磅礴如火山爆发的欲望’,怨气还差不多。”
每天睡不到5小时周末都全勤的日子狗都不过,她已经过了两周!
陈澄把报纸扔到一边准备睡觉,翻腾了十分钟还没睡着,干脆起床继续工作。
在五金工会的这次试点非常重要,一旦验证成功,她就能争取更多资本家的支持,以防他们被纳粹争取走。当然,试点要成功,必然少不了开设更多国企赚钱。她已经打算抽空联系沙特,成立“德国石油工业集团”,将从沙特开采的石油运到德国缓解能源问题,同时按照沙特的建设需求给鲁尔的企业们下政府订单,撑起这条产业循环。
除了在工业领域试点,她还打算在农业领域也开始试点,开启“勃兰登堡农业园”的二期工程,逐步富集畜牧、养殖,到农产品初加工、精加工,再到生态农旅等各个产业,再解决一部分失业问题。
不过,为了兑现年初给冯·兴登堡的承诺,她需要在园区藏一批军事力量,以便在经过训练后立刻介入叙利亚战事。现在她在犹豫这些人是直接从布赫卢克手下征集,还是采取小范围社招的形式从钢盔团里招募。
支持复辟?支持纳粹?全拉去非洲跟殖民军玩消消乐!
她咬牙切齿地在地图上画出专门的牧区,计算面积匹配需要的训练设备。
把失业者中的极右翼筛选出来,重金聘请他们去非洲协助反殖民斗争,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他们有了工作赚到了钱还给国家复兴出了力;国内少了安全隐患多了工作岗位和新贸易伙伴;殖民地获得争取独立的助力;她成功与防卫军加深合作,巩固反纳粹同盟。
等逐渐获得冯·兴登堡的信任,她就可以一手握紧防卫军这把剑,一手按住纳粹党、巴伐利亚人民党、汉诺威党等,先把极端种族主义者和各地的分裂势力干掉,让右翼势力之间玩消消乐。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剧本:借大地主的支持联合转型升级的工业和金融资本家们一起应对美国资本的入侵,等清除了外部资本,立刻挑动他们开启商战,打压封建势力,最好两败俱伤……主权国家的反侵略斗争,资本主义的反封建斗争,再到工农联合的反资本主义斗争,这条路虽险,却有先例,胜算不小。
她越规划越兴奋,凌晨3点也毫无睡意,写完方案开始构思措辞。
很显然,作为一个“野心家”,要做一件事就要提前想好对不同的人给出不同的解释。面对内阁成员和国会,她要说勃兰登堡农业园直接挂在总理府名下,净收入全归国库,缓解财政压力;面对易北河东岸大大小小的地主,她要说这是政府解决农庄负债经营问题的一个试点,园区免费开放部分区域供参观学习;而面对冯·兴登堡,她要说这是“重返非洲”计划的一部分,秘密囤兵训练的地方。
俗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又熬了个通宵搞定规划,挑了工作量相对较小的周末去找冯·兴登堡汇报。
冯·兴登堡一边听她滔滔不绝的计划,一边垂头擦拭她送来的那把双管猎枪,看神态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勾得她也有点犯困。
等她把这份秘密练兵的计划讲完好一阵,他才发出低沉的询问:“很好,去做吧。你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
“需要您在钢盔团内宣传一下,有意向参与的话找我报名。”
“你那园子建好了?”
“一期已经运行平稳,二期规划准备动工,但营房和训练场还没有开始建。”陈澄有预案:“因为训练场需要考虑到人数、相应的地形和环境,需要一些熟悉非洲环境的士官或军官指导建设,训练士兵,准备在报名的人里择优挑选。”
最好把一战德国那些驻扎在殖民地的老兵薅过来,原汤化原食。
冯·兴登堡又停住,不确定是在思考还是睡着了,数分钟后才抬起一只手小幅度晃动着指了个方向:“你去不莱梅,找冯·莱托-福尔贝克少将,他会协助你的。”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算了,我让他自己来柏林找你。”
“冯·莱托-福尔贝克少将?”
“他以前在非洲带兵。”
陈澄点点头,正要离开,冯·兴登堡又叫住她:“你为什么要限制少数党派?”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明晃晃地告知她,危险正在迫近。
洗头佬输不起跑来告状了?
还是这件事触到冯·兴登堡的底线了?
陈澄内心惊疑不定,一边猜测对方发问的目的,一边打起精神斟酌措辞回答:“您认为,我限制他们,让他们闹起来,对我是好还是坏?”
冯·兴登堡对她的反问感到诧异,没有回答。
她自顾自继续:“大概率是一件坏事。因为我刚上台,还没坐稳位子,他们有可能联手让我下台,或者直接想办法暗杀我,对吧?限制少数党派对我来说没多少好处,但我仍然要这么做,因为,德意志必须统一。”
“德意志必须统一,不能给予其他邦国太大的权力。不然当我们强盛时,他们只想获得现成的利益,当我们虚弱时,他们却不肯付出,还想离开!”她目光坚定地望着冯·兴登堡:“巴伐利亚、汉诺威、鲁尔等等,都是德意志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不能眼看着冯·俾斯麦阁下统一的德国再次陷入分裂!”
德国统一是大势所趋,也是大部分民众的期盼,不能因为一小撮好事者咋咋呼呼说要独立,就真的搞分裂。退一万步讲,维特尔斯是个巴伐利亚人,如果巴伐利亚独立,她的位置就坐不稳了。搬出俾斯麦是张万能牌,除了无法阻止还在响的危险预警电铃外。
冯·兴登堡皱着眉看她,嘴边两搓上翘的胡子颤颤巍巍地晃动:“你的意思是,你想限制的其实是那群闹独立的巴伐利亚人?”
他这话说得陈澄好似一只精普的“巴奸”。
“当然,不然还能是谁?”陈澄装无辜:“4%这个数字刚好卡在德意志中产阶级帝国党和巴伐利亚人民党的支持率之间,肯定是针对后者啊。”
冯·兴登堡立刻反驳:“但你一开始定的是5%,这会把前者也下放到观察团。”
看来告知他这一消息的人参与过那次临时内阁会议,陈澄猜测着可能告状的人,嘴上简单回答:“我不是想针对他们,我只是知道其他党派不会立刻同意,所以留出了谈判空间。您知道我一开始定的是5%,难道不知道是我自己下调到4%的?”
冯·兴登堡没有再问,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她。
陈澄丝毫不怵,大胆回视。
僵持片刻,冯·兴登堡率先挪开目光。
她立刻撑起优雅得体的假笑,行礼:“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柏林了。”
早点回去赶工说不定能早点上床睡觉。
冯·兴登堡摆摆手,又垂头擦拭起猎枪来。
走出庄园大门,陈澄动作麻利地上了汽车。她不希望有太多人注意到她来东普鲁士找过冯·兴登堡,所以把私人飞机停在救援队总部,再从那里找了个司机开车来诺伊德克。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这座庄园,好让吵得耳朵疼的电铃停下。
刚一坐稳,秘书冯·登霍夫就凑过来,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近来喝多了浓茶,时常胃痛,大概是夏莉嘱托他准备好蜂蜜水用于缓解。
她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杯子凑到嘴边,还没喝下就闻到一股不同于蜂蜜的奇异甜香。混沌的大脑没能检索出来味道来源,下意识发问:“您往里面放了什么?”
她把杯子拿开,转过来去看冯·登霍夫,却见对方本来端正得体的五官忽然变得狰狞,动作迅速地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制止反抗,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枪,隔着西装外套抵近心脏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水杯清脆坠地,微甜的液体撒了满车,预警铃声戛然而止。
陈澄猛地瞪大眼睛。
系统在她耳畔低声问:“需要托管吗?”
她想摇头拒绝,因为前排坐着司机和保镖,他们会很快反应过来将她送去医院。但她只来得及张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又听见一声枪响。
秘书连枪口都不挪动一下,又开了第二枪。
她看见保镖反应过来,掏枪打中冯·登霍夫的胸口,看见布赫卢克从副驾位置探过半个身子试图拽住冯·登霍夫。但这位总理办公室主任兼私人秘书不知为什么,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拖着最后一口气,涣散的眼睛跟她对视着,第三次扣动扳机。
“3——”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周遭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急切而凌乱。她该叮嘱他们采集那杯蜂蜜水去化验的,水里可能有毒,可惜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系统还在倒数。
“2——”
下手这么狠,对着心脏连开三枪,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