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戈培尔的提醒,陈澄特意抽时间去了趟柏林科学院,在冯·诺依曼的陪同下参观几个重点小组的进度。
第一个是负责合成橡胶的化工组。受到研发塑料的启发,技术员们搞出了被称为“丁钠橡胶”和“丁苯橡胶”的合成橡胶,正在测试性能。陈澄稍稍做了弊,让他们尝试加氯,或者尝试乙烯和丙烯,他们也欣然接受。
投桃报李,座谈会上,技术员们给她提供了一条八卦:因为巴斯夫公司频繁收到政府开出的安全生产罚单,但罚款都由整个IG法本缴纳,法本公司正在考虑让巴斯夫独立出去,或者干脆拆分成三家公司各自独立。
听起来她拆分这些巨头的小花招已经开始奏效了。
陈澄心情愉悦地听他们说着行业内各种消息,想起了苏菲。那时苏菲仅凭一句话就能试探出她1921年9月后不在欧洲,根源就是那场震惊整个欧洲的巴斯夫奥堡工厂大爆炸。爆炸结案时她还没上任,也就没有明确立场倒查对方黑历史,但敦促这些化工企业重视安全生产却是她可以做的。
有人敏锐嗅到几次重罚背后的不寻常,旁敲侧击问过她为什么针对巴斯夫,她的回答只有否认。不会有人想到,事件缘由是一起近十年前发生的事故。
第二个是负责户外电视的物理小组。他们早已经搞定了音画同步,也拼凑出了户外大电视的样机,在将组装图纸交给工厂后,又开始奋战家用小型电视机的开发。
陈澄看看那行李箱大小的木箱子,凑近那个巴掌大的镜片,惊异于里面正在播放一段芭蕾舞。少女绷直脚背,抬高一条修长的腿,像陀螺般不停地旋转着,双臂舒展开,好似春风中雏鸟振翅。
“那么,未来的研发方向就将是更大屏幕和更小体积。”她微笑着鼓励研发组成员,并不失时机地再次作弊:“是时候使用一些特殊材料来代替体积庞大的真空管了!让我们将目光投向半导体材料,去年,有一项名为晶体管的专利被审批下来,我需要各位也开始尝试晶体管的研发制作,使用硅和锗。”
当然,她也要求技术员们保密:“完全保密,散会后就当没听过。”
她实在是被资本家信息的灵通程度搞怕了。上次敲定要建“微缩地球”,刚立项开始选址,就已经有人抢先买下了她看中的位于图林根州的一块地,以稍低的价格从原主人手中买走,转头抬价30%来卖,逼得她不得不另外选址。
十几个研究员和研究助理宣誓保密,才最终让陈澄放心地离开。
沿着走廊往前挪了不到五米,就到了同为物理组的另一个实验室,实验室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个复杂的长单词,意为“防空警报探测雷达”。
“各位,我无意催促大家工作,只是向各位明确您们工作的重要性。”她面向这个大课题组十几个人,尽量表示出诚恳:“世界范围内,各国的空中武装力量都在飞速发展。德国人民需要您们的研究成果,需要在危险来临前获得足够的缓冲时间以便找到藏身之地。”
比起发展具有侵略性的空军,她更希望先把防空拉满。
“增强防空力量,需要即将布满全国的警报系统、正在修建中的地下防空洞、正在编写的防空袭训练细则,更需要各位研发的防空雷达。”她冲人们躬身:“感谢诸位辛勤的工作,经费、待遇,都可以提。”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技术员们三三两两地回应着。
因为涉及军事领域,技术员们反馈的问题都被冯·曼陀菲尔一一记录,有些当场就解决了,有些需要协调其他部门的也都定了个大致的回复时间。
走出物理小组,冯·曼陀菲尔终于忍不住发问:“如果雷达真的可以做到视距范围外发现物体,那为什么只用在防空上呢?潜艇、军舰、港口、飞机,不是都能用上吗?”
陈澄笑了,耐心给他解释:“空军海军的设备肯定都能用上雷达,但是雷达的研发、生产、维护和改进是要钱的,现在空军海军能为国家挣钱吗?显然不能,所以不是只用在防空上,而是以防空为首要目的,同时发展民用和军用两个方向,让生产民用设备赚回来的钱反哺军备研发。”
冯·曼陀菲尔点头。虽然名义上他比陈澄大三岁,但实际相处中,他更像个好奇宝宝。好奇宝宝的好感度最好刷了,解答问题的时间里好感度就蹭蹭涨,很快就满五心。砸了千万马克送摩托造坦克的古德里安,认识八年的戈培尔都没这么快。
解答完后,她也不免好奇:为什么冯·曼陀菲尔这张卡会自带好感度?
她有心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按下疑惑先回去工作。
倒是冯·曼陀菲尔自己主动发问:“总理阁下,周六您有约吗?”
“……”
因为小冯爷已婚,陈澄一时想岔了,以为满好感度后自动掰弯。她不想破坏别人的婚姻,只好谨慎地反问:“有事吗?”
对方毫无所觉,兴奋地回答:“我想请您明晚来家里吃顿便饭,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您放心,陪同的人只有我妻子阿姆加德和姑父拉维纳。”
原来是熟悉的“吃顿便饭”环节,陈澄立刻欣然答应。
隔天的饭桌上,趁着几人酒酣耳热,陈澄旁敲侧击一套话,才知道小冯爷的老上级是勃兰特将军,一个自己摸索并组建机械化骑兵团的狠人。他虽然是骑兵却非常支持发展装甲部队,也经常在军事周刊上发表文章,甚至参与过1924年秋天在斯德丁的那次坦克演习,亲耳听过她对坦克发展的理解,颇为推崇,时常跟手下人提起。
加上冯·塞克特将军教导他们,军队必须效力于执政政府,因为政府是支撑国家的柱石。因此,还没见面时,他就对陈澄这样愿意为德国人民和德国军队奔走付出,并在国内外都赢得声誉的政府领导人观感不错。
陈澄忍不住感慨,虽然冯·塞克特不是需要收集的卡,但刷对方的好感度带来的群体性助攻效果却远大于收集一张卡,实在是太值了。气氛烘托下,她举起酒杯:“为了冯·塞克特将军,干杯!”
四只酒杯撞在一起,悦耳得像深山鸟鸣。
拉维纳随即谈起冯·塞克特到达远东后受到的礼遇,以及德国这两年跟远东签订的种种贸易协议。德国自己虽然捉襟见肘,但在美国大打贸易战,英法各自缩回小圈子的情况下,还是勒紧裤腰带给远东提供每年10亿马克贷款,借此提升两国关系。
“东方市场大,这是必要的。”
陈澄此前一直不清楚冯·塞克特对魏玛政府的明确态度,也不敢过多试探,今晚才从曼陀菲尔口中知道他已经认可了魏玛。只是由于政府里面党争太重,朝令夕改,推诿扯皮太多,而军队做不到这么灵活变通立场,他才认为比起现有魏玛政府,军队更应该效忠一个政策一以贯之的“政府”,也就是在党争中处于超然地位,只效忠于国家。
想到冯·塞克特也不排斥加强与苏联的军事合作,她打算等自己位置稳定之后,尝试说服对方换一个远东的帮扶对象。
可惜现在难的就是稳定她的位置。
拉维纳意味深长地看看冯·曼陀菲尔-克莱斯特夫人,后者很快以“再去准备点餐后甜点水果”为由离席。等餐桌上只剩三人时,他才压低声音道:“您可得小心些,我听说这件事已经被一些议员们知晓,他们正筹划着对您发起不信任决议。”
陈澄费解,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刚说完,她就明白了,因为帮助远东意味着得罪日本。
德国混乱的政治环境滋生了一大堆亲外人士,有亲英美的,亲苏的,亲中的,自然也有亲日的。他们亲日的理由非常荒唐,想跟日本联手对抗苏联和中国。
即使抛开陈澄自己的立场来看,德国的亲日派也存在得十分不合理。普法战争后日本学德国学了几十年,结果一战时趁机抢了青岛,对德国人来说这是欺师灭祖。另外,德国是个技术强国但资源匮乏,它应该挑选资源丰富但技术一般的国家作为盟友实现互补,否则很可能刚结盟就发生利益冲突。最后,日本还觊觎苏联,而德国正是全面跟苏联抱团应对西方压迫的时候,不到“朋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这种程度也没必要上赶着结盟吧?
转瞬间,她已经想好措辞应对这次不信任动议了。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认为以他们的实力,不可能成功。”
拉维纳不以为然,继续提醒:“塞尔维亚人也只用了一颗子弹。”
这下,陈澄不得不警觉了。
如果有人以冯·塞克特去远东支援会影响德日关系为突破点,把过去两年间所有对她不满,跟她有过节的人纠集起来,在国会上突然发难,还真有可能通过不信任决议。
那么,谁有可能这么干呢?
她心里有三个怀疑对象,嫌疑最大的是民族人民党胡根贝格。
正巧她也打算对他下手,双方都在积蓄力量准备开战。如果对面是胡根贝格,她不打算再用对付法国人那招激进施压,毕竟人家是真正的极右翼,她演都演不出那么极端,倒是因为近一年步子迈太多太大,想尝试示弱一下以退为进。
“我明白了,谢谢您。”
钢铁业巨头笑着拍拍旁边的冯·曼陀菲尔:“不用谢我,是我该谢谢您,愿意把我的侄儿带在身边教导学习。”
陈澄这下是真明白了。什么学骑马,什么当护卫,都是次要目的,把小冯爷放在她身边给孩子的未来铺路才是真正的目的,有这段履历后,无论小冯爷以后继续在军队发展还是退役从政,都稳赚不赔。
既然把宝压在她身上,自然不会眼看着她被弹劾下台。
他又转向冯·曼陀菲尔,同样笑容满面:“世界大战后,这孩子觉得前途无望,一度想过退役。我当时跟他说,曼陀菲尔家族的男人一定要留在军中效力,希望会有的。果然,您宣布扩军改制,机会来了!”
“希望会有的。”她尽力压住假笑中的微妙:“机会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