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铃紧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脏砰砰加速跳动。
亭中的人转过身来，是个白发男子，一袭灰袍，面容却并不苍老。他似乎在弹琴，但距离太远，听不清琴音。
白钰秀走到亭前，停下脚步。两人似乎在交谈，但具体内容无法听清。只是，随着白发男子猛地站起，琴声戛然而止。
许风铃心头一紧，下意识向前冲去，却被那引路女子拦住，“不可。”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亭中情况突变，白发男子一把抓住白钰秀的手腕，另一手高高举起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面铜镜。
许风铃再也顾不得阻拦，甩开女子冲向湖面。萧煜和众弟子也纷纷跟上。但才跑出几步，湖心亭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蓝光，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冰面碎裂，湖水喷涌而出。许风铃脚下一空，坠入刺骨的寒潭中。最后一刻，她看到白钰秀和那白发男子也被吞没在滔天浪花里。
“白钰秀。”许风铃的呼喊淹没在冰冷的水中。
黑暗降临前，许风铃只感到胸前的莲丹剧烈跳动，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是白钰秀的绝望与不舍。
刺骨的寒意如千万根钢针扎入骨髓。
许风铃在黑暗中下沉，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胸口莲丹的位置却反常地发烫。她拼命挣扎，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冰水灌入口鼻，意识开始模糊。
只是，一道蓝光从深处涌来，包裹住她下沉的身体。许风铃感到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缓缓浮向水面。
“咳。”许风铃猛地咳出几口冰水，睁开模糊的双眼。
眼前不是预想中的寒潭水面，而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蓝色雾霭，脚下踩着如镜面般光滑的水面，每一步都激起圈圈涟漪。
“这是，哪里？”许风铃声音有些嘶哑。
“镜中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
许风铃转身，看到那个白发灰袍的男子，莫寒山。他盘膝坐在水面上，面前摆着一张冰晶般的琴，身旁漂浮着那面引发爆炸的铜镜。
“白钰秀呢？”许风铃急切地询问，“萧煜他们呢？”
“不在这个空间。”莫寒山摇摇头，他指向铜镜，“外面世界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我们有机会好好谈谈。”
许风铃警惕地后退一步，“你对她做了什么？”
“恰恰相反。”莫寒山苦笑，“我在救她。”
他轻抚琴弦，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镜花水月》的变调。
随着琴音，四周的蓝雾渐渐凝聚成画面，二十年前的白莲教总坛，两个年轻人在比武，其中一个赫然是年轻版的莫寒山，另一个。
“白钰秀师父？“许风铃猜测。
莫寒山点点头，“师兄与我争夺教主之位，本只是寻常比试。”
画面突变，两人在悬崖边激战，年轻的莫寒山被一掌击落。
“但他不知道，我看到他在密室与墨千秋密会。”
画面再转，悬崖下的莫寒山被北疆分坛的人救起，却已重伤难愈；同时总坛内，年幼的白钰秀被带到祠堂审问。
“小钰秀看到了真相。”莫寒山长叹一口气，“但她被师兄洗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许风铃心头一震，这与白钰秀的噩梦完全吻合。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揭穿他？”
“我试过。”莫寒山苦笑，“但师兄已经控制了教中大半势力。更可怕的是，他得到了墨千秋给的镜子，开始寻找纯净之魂。”
许风铃突然明白了，“白钰秀，她就是墨千秋要找的容器？”
“不错。”莫寒山神色凝重，“她的生辰八字特殊，魂魄纯净，是完美的宿体。师兄想用她换取墨千秋的支持。”
愤怒如岩浆般在许风铃胸口翻涌，“禽兽不如。”
“我暗中联系了明懿皇后。”画面变成皇宫场景，一个与白钰秀极为相似的华服女子在查看铜镜，“她研究出血莲大阵，可以对抗移魂术。”
接下来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明懿皇后被害，先帝被囚，白钰秀被救出；莫寒山在北疆发现另一面铜镜，开始研究破解之法。
“二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解救的方法。”莫寒山指向许风铃，“直到感应到你的出现，而你，也变成了更好的容器选择。”
许风铃瞪大眼睛，“你能感应到我？”
“每面镜子之间都有联系。”莫寒山开口解释，“当你接触第一面镜子时，其他镜子都会共鸣。可惜我修为不足，无法完全破解镜中奥秘。”
许风铃想起那张镜图，“所以爆炸是？”
“镜子感应到同类，能量失控。”莫寒山长叹一口气，“我把白钰秀送去了另一层镜中界，那里更安全。”
“我要见她。”许风铃急切地说着。
“镜中界层层叠叠，找到她如大海捞针。”莫寒山摇摇头，他顿了顿，“除非？”
“除非什么？”
“你们之间有超越常理的联系。”莫寒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胸口，“比如，本命莲丹。”
许风铃心脏莫名跳得厉害，“你能通过莲丹找到她？”
“我不能。”莫寒山拨动琴弦，“但你可以。”
他弹奏起一段奇特的旋律，许风铃胸前的莲丹随之发烫。一种奇妙的牵引感油然而生，仿佛有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她与某个遥远的存在。
“闭上眼睛，跟随莲丹的指引。”莫寒山的声音渐渐远去，“记住，镜中界的一切都是幻象，不要被迷惑。”
琴音萦绕中，许风铃感到自己在蓝色雾霭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实，她睁开眼。
这是一座熟悉又陌生的白莲教总坛，建筑布局与现实中的一模一样，却笼罩在诡异的蓝光中，空无一人。
“白钰秀。”许风铃呼喊，声音在空荡的殿堂间回荡。
没有回应。她循着莲丹的指引，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净莲居。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微弱的琴声。
许风铃推开门，看到一个白色背影坐在琴前，长发如瀑。
“白钰秀？”
那人缓缓转身，却是许风铃从未见过的模样，十四五岁的少女白钰秀，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泪痕。
“你是谁？”少女警惕地问，“怎么进来的？”
许风铃意识到，这是白钰秀记忆中的自己，被困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刻。
“我是。”许风铃灵机一动，“新来的琴师，教主让我来教你弹琴。”
“师父从不让人接近我。”少女狐疑地看着许风铃，她低头拨弄琴弦，“除了，师叔。”
许风铃小心地靠近，“莫寒山师叔？”
“你认识师叔？”少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们说师叔叛教了，但我不信。那天我明明看到。”
“看到师父推了师叔？”许风铃轻声接上。
少女瞪大眼睛，随即警惕地后退，“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许风铃知道在这个幻境中，直接表明身份可能适得其反。她想了想，坐到琴前，“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好吗？”
不等回答，许风铃弹起了《春江花月夜》。这是白钰秀最熟悉的旋律，希望能唤起她真实的记忆。
少女起初充满戒备，但随着琴音流淌，她的表情渐渐柔和。当许风铃弹到第三段时，少女突然接上了旋律，指法娴熟得不像初学者。
“我，好像听过这首曲子。”少女困惑地说，“在梦里。”
许风铃继续弹奏，引导她回忆。渐渐地，少女的样貌开始变化，身形抽长，面容成熟，最终变回了许风铃熟悉的白钰秀。
琴声戛然而止。白钰秀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许风铃，“我，这是哪里？”
“镜中界。”许风铃松了口气，“莫寒山把我们送进来的。”
白钰秀皱眉，记忆渐渐回笼，“莫寒山，师叔？他还活着？”
许风铃简要解释了所见所闻。白钰秀听完，沉默良久，“所以，师父当年真的？”
“他想用你换取墨千秋的支持。”许风铃握住她冰凉的手，“但莫寒山救了你。”
白钰秀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长叹，“二十年了，我竟错恨了好人。”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许风铃环顾四周，“莫寒山说镜中界有多层，这里只是其中之一。”
白钰秀站起身，“跟我来。”
“小时候，我常梦见井里有东西。”白钰秀带着许风铃来到净莲居后院的一口古井边，她指着幽深的井口，“现在想来，可能是镜中界的通道。”
许风铃探头看去，井水如镜，倒映着两人的脸。突然，水面泛起涟漪，倒影变成了另一个场景，一片冰天雪地。
“是寒潭。”白钰秀惊呼，“井水连接着出口。”
两人对视一眼，手牵手跳入井中。刺骨的寒意再次袭来，但这次许风铃胸前的莲丹持续散发着温暖，保护着她和白钰秀。
下坠的过程仿佛无限漫长。终于，她们冲破水面，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寒潭中。
“咳咳。”许风铃趴在冰面上剧烈咳嗽，白钰秀则警觉地环顾四周。
寒潭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爆炸从未发生。莫寒山和铜镜都不见了踪影，岸边萧煜等人正焦急地搜寻。
“教主。许姑娘。”萧煜发现她们，惊喜地呼喊。
白钰秀扶起许风铃，两人艰难地爬上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