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刚易折

车上比外面暖和。
但到池家又冷了下来。
一进门就听见池母对着佣人劈头盖脸的责怪。
“那些破药包闻起来都发霉了,这还让阿晏喝?她付冬霜倒是走的潇洒。留了这一堆垃圾给我处理。”
张嫂被池母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唯唯诺诺,小声询问,“那夫人留下这些药就都扔了?”
“叫什么夫人,一个即将被我踢出家门的拜金女,不配叫夫人。”
池母打断她,言语中暗含警告:“听好了,之后都只准叫她池小姐!”
池母说着说着,似乎火气越来越大,最终不耐地挥挥手。
“把这些垃圾都扔了!留着干嘛?看见她的东西就晦气。”
“好的太太。”
张嫂应了一声,手上提着几大包中药包从厨房出来,刚准备出门处理,不想迎面撞上了池晏回来。
“先……先生。”
“嗯,”池晏朝她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的药包,“这些是什么?”
张嫂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池母不在,这才开口解释。
“这是付小姐前几周给您开的肺药,夫人让我拿去扔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也是有些可惜,其实这些药包都是没变质的,只是付小姐走了之后没有人去药堂取,所以才会堆积这么久。”
池晏不抽烟,但却有后天的肺病,这事池母都不清楚。
他自己一直不放在心上,付冬霜便替她记着,药品换了好几波,总算是挑了一个效果明显的。
池晏看着张嫂手里的药包,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先生,那我就先出去扔……”
池晏冷不丁打断她,“留着。”
“啊?”
池晏不再与她多废话,直接从张嫂手中接过中药包,“留着,放我这吧,我有用。”
从前付冬霜在池家里待着,池晏对她做的一切视若无睹。
这会付冬霜走了,他却如同寻宝开箱般,开始不时地注意到她曾经留下的痕迹了。
绕过走廊走到大厅,池母便生气地迎了上来。
“阿晏,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不是让人通知你了吗?”
池母说着,举了举手腕上的表,“你看看,都是十一点了,那几个孩子全都回去了。”
池晏没有说话,池母也不甚在意,一个人卖力地演着独角戏。
“还好我叫她们拍了个合照,诺,你看看,这几个孩子长的比付冬霜标志吧?
背景也比付冬霜干净放心多了,快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池晏叹了口气,按住池母的手,“妈,到此为止吧。”
“你说什么?”池母手中的动作一顿,沉下脸来。
池晏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到此为止,冬霜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说什么?!”
池母的声音骤乎变得尖锐了起来。
“付冬霜那个废人耽误了你五年!五年里都没有给我报个孙子,你已经不年轻了,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她话里话外对付冬霜的歧视,让池晏眉头微皱。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上楼。
“让我一个人待会。”
入夜后,池家沉寂的就像一栋空楼。
池晏洗漱结束后,从毛巾柜里随手抓了一条毛巾。
毛巾浸了水,便在移动的瞬间散出主人的气息了。
池晏擦拭发间的手一顿,仔细辨认了片刻,这才想起付冬霜走的急,她这些生活用品没有被带走。
付冬霜!
又是付冬霜。
池晏眸中莫名地染上了几分燥意,心头没由来地一堵。
不久前在办公室里喝的咖啡,突然就在胃中翻滚灼痛了起来,越痛,整个人也就愈加清醒地知道——
付冬霜真的离开了,彻彻底底。
再不做些什么,她将和他再无瓜葛。
池晏将手里的毛巾扔回了柜子里,将将走近卧室门口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折回身子,朝着楼下去了。
客厅里的池母已经离开了。
厨房里齐齐地放着一排饮料,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酒。
池晏便转而打开冰箱门,寻找了片刻,依旧一无所获。
“先生,您在找什么?”
张嫂拎着包出现在池晏身后。
他闻声回头,问对方,“家里的酒呢?”
“抱歉先生,家里没有酒。”
池晏扬了扬眉,“没有酒?”
“是,”张嫂点头,“付小姐酒精轻度过敏,之前情况严重的时候,进过一次医院。
太太也不会喝,加之您不经常回来,我们就不在家里准备了。”
张嫂看着池晏翻找冰箱的姿势,提议。
“您要是需要的话,我现在去给您买。”
池晏听到张嫂说付冬霜“情况严重的时候”时,眉头拧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
“既然知道自己过敏,为什么还要喝酒?”
张嫂闻言,没有说话,抬头定定地看向池晏,目光似有隐隐地谴责。
她虽不说话,但池晏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你。”
他突然后悔自己问出了那个问题。
池晏脑中不自觉地补全了付冬霜曾经做过的事情。
那天是池晏的生日,付冬霜被临时下的一场大雨耽搁了,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被他的朋友起哄迟到要罚酒三杯。
那是烈酒,付冬霜不敢尝试,解释了自己酒精过敏。
但池晏只当她是平日里拒酒的推脱,没放在心上,反而顺着朋友的意思做了帮凶。
“喝吧,别扫了大家的兴。”
付冬霜就听着他的话喝了。
之后她说身体不适突然离席,池晏还觉得她麻烦。
“不舒服就快点回去。”他当时是这样回复付冬霜,“没有那个酒量,为什么要接酒?”
一股涩意从心头蔓延上来,池晏张了几次口,最后还是颓然,“我……我不知道她的情况。”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眼眶酸涩,愧意难当。
“先生,如果付小姐这次回来,您能对她好点吗,”
张嫂不知道她们的情况,说话杀人诛心。
“和她正常地说说话就行,付小姐真的遭受了很多,但我们能看出来,她依然很喜欢你。”
“回不来了,”池晏低着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不会回来了。”
……
付冬霜没能继续入睡。
窗外的闪电照得天边发亮,她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干脆起身翻出电脑。
邮箱里傍晚发过去的策划已经显示已读,点开后又将里面的内容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这才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自己职位的问题。
“这是施舍。”
只有施舍,对方才会站在那种高姿态。
眼里的情绪除了怜悯之外,再无他物。
也只有施舍,对方才会无所谓好坏,不计较这样做对她产生的影响。
半晌后,付冬霜终于打定主意。
如今家人都不在了,旧友四散,她继续留在这个城市里,抛开怀念,已经再没有其他的意义。
等有始有终地结束这一次的项目,她便离开,不再多做停留。
这样想着,她也将自己的打算给方媛媛发了过去。
“媛媛,非常抱歉,关于新公司的事情,如果你们还愿意来,我会为你们谈到比冬晏更好的待遇。”
“这家公司我已经认真考察过,势头正猛,未来可期,可惜我已经不再想接触与北延相关的项目,只想辞职离开。”
“没能实现带着你们一起拼搏的承诺,实在抱歉。但我会为你们谋求经理的职权。”
“如果你们还有离开的意愿,我希望你们能有比北延更厉害的项目。”
消息发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方媛媛那边的回复:
“谢谢冬霜姐,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和你走。”
付冬霜收下了这份信任,决定明天和经理商量这群同伴的待遇。
……
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家里没有酒,池晏就又找了谢楼。
凌晨两点,才从燕京酒吧被张总助跌跌撞撞地搀扶回池家。
胃中的酒精翻涌,池晏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个多小时。
张嫂睡眠浅,听到了二楼卫生间的动静,便上来查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边缘,依旧是通身的贵气。
即便是跪坐的姿势,仍未损伤分毫。
汗珠从她额头滑落,勾勒出池晏凌厉的面部线条。
“先生?”自从池晏成年后,张嫂鲜少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池晏通红着脸转过去,迷离的眼神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先生,我给你煮些醒酒汤吧?”张嫂担忧地问。
池晏摆摆手,示意不用,愣了几秒,问张嫂,“张嫂,我做错了吗?”
“什么?”张嫂微愣。
“她离家出走,是我做错了吗?”池晏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骨节,眉目低垂。
“可是……我哪里错了?”
“先生,您有错,到不是全部,”
张嫂沉思了片刻,将池晏从地上扶了起来,“付小姐也有错。”
在她看来,那个夫人唯一的错,就是太过倔强,学不会圈里那些讨好人的手段。
她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
那样的姑娘,跟着池总来到这个圈子里,注定是要弄得满身伤痕的。
但自己终究只是佣人,只能隐晦地提醒:
“但付小姐出身不比先生,身份地位不同,行事方式性格也就不同,付小姐要和您在一起,”
“注定是要受人诟病的。她因为喜欢您,所以愿意忍受,而您与她有隔阂,所以也就不会在意,更别提主动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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